乱紫夺朱(21)

两人一路行来无话,墨沉沉的夜色,再加上寂静无声的皇宫,若不是还有前头太监手中的绢纸灯笼洒出来的烛光,真要叫人误以为这只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水墨画。

门走得多了,两人的步伐像是变得极其协调了起来,起,落,起,落,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不知走了多久,依山而筑巍峨的前殿隔著一大片台阶才遥遥在望。

整个皇城坐北朝南,主殿一脉相连,两边的宫殿犹如两片展开的侧翼围绕在大殿的两旁。

元林被带进了东侧的太子宫,其实皇宫中历来都有太子的寝所,只是上一代太子先封王後被列为太子,居然非常例外地没有搬入太子宫,而这个习俗又被元林给承袭了下来。

第16章

作者闭关赶稿,今日起,由编辑代传喔^_^

太子宫中有一个博望苑,也是临水而建,只是博望苑被高高地架在插入水中的柱子上,登高一望,除了同样建於高处的正殿,其他的偏殿多数均能收之眼底。

元林挑了这麽一处地方接受质询也颇耐人寻味,因此冯如丰踏上博望苑的时候,看到立於博望苑中带著淡淡微笑的元林,即便老辣如他,心中也不禁有一点发怵。

这个便是太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彻底扳倒他,那麽说话行事便要深思而行。

「殿下。」

冯如丰行了一礼,元林扶住了他,笑道:「太子傅不用多礼。」

冯如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臣代替皇上有几句话要问殿下。」

他说著脸色便凝重起来,替君问话,自然便多了几分权威,这个连元林也需低头应是。

「太子近日都读了些什麽书?」

「儿臣最近主要是读了︽左传︾及︽战国策︾与︽史记︾。」

「史记中酷吏列传序,圣人孔子曾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你对这句有何领会?」

这句话的原意,是孔子说:「用政令来引导,用刑罚来约束,百姓可以避免犯罪却没有羞辱之心,用道德来引导,用礼仪来约束,百姓就会有羞辱之心,而行为端正。」

冯丰如这句话说得清且轻,彷佛是一句不甚关要的閒话,但立於一边洛川寻却是眼皮一阵乱跳。

他忽然忆起了有一日他收拾书的时候,曾经分明看到在那一页的旁边有一行洒脱的眉批: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

这一句是出自韩非子,意思是没有不变的常规,只有制定法律才能有效治理臣民。

这两句是法家与儒家根本的分野,以法治国,这对西夏贵族来说,与赤脚泥腿的贱民们同样受制於一部法典,是一种对权威藐视,也颠覆了他们的地位。

这也是拥戴法学的紫氏无法抬头的原因,这已经不仅仅是法儒之争,它更是一场关於特权的争斗,一场掩藏在道德学术之下的宫闱之争。

没有人知道皇帝真实的意思,这个时候也许元林只要说错一句话,就像落错了一步子,满盘皆落索。

元林微一抬头,道:「儿臣当时想起了韩非子关於治国的一句话: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

冯如丰立即开口问道:「那以太子之见,孔圣人与韩非子说的话谁对谁错?」

洛川寻听出了那句话底下所隐含的杀气,推翻了孔圣人说的话,那便是推翻了一个奉行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为道德根基的皇统思想,继而可以演化成元林有不臣逆父之心。

此时的洛川寻根本没有认为自己与元林是休戚相关的,可即便如此,也许是身临其境,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紧张,以至於掌心额前都冒出了细细的汗。

元林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太傅言重了,韩非子与圣人视物不同,乃是所立方位不同,便有了两种看似不同的观点,没有谁对谁错之分。我倒觉得两人之言看似背道而驰,却是可以互相弥补。」

冯如丰听见那声笑,似也意识到自己不免有一些操之过急,只好後退了一步,道:「那依太子之见,何为主,何为次,孰重孰轻?」

他步步紧逼,绝不愿意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元林似要开口讲话,突然啊呀了一声,只见他提手扶额,像似痛苦不堪,还未等冯如丰发言,他便倒在了地上,似昏厥了过去。

这一变故,不但令洛川寻大吃一惊,就是冯如丰也是为之色变。

他奉君命,跑来质询太子,还未能逮到元林信奉邪说的言词,元林倒先昏了过去,如他有一个三长二短,即便是当今圣上再昏聩,这罪只怕也是自己受不起的。

他大声地喊道:「来人哪,快宣太医。」

洛川寻慌慌张张地帮著冯丰如将元林扶了起来,只见他双眉微蹙,似深陷梦靥,痛苦挣扎,初始还好,但後面却手脚并用,用力扯著自己的领口,豆大的汗珠顺著光洁的额头流下,只把冯如丰吓得四肢发软,又大呼了几声太医,连声音都发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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