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194)

永琰那箭是气极怒盛之时所发,何曾留了余手,却不料见箭头回转,竟反穿过繁枝茂叶复向他面门袭来,登时怔在原处——

“主子!”穆彰阿骇然大惊,本能地扑了过去,紧紧将永琰护在身下,永琰被他扑地摔下马去,泥屑飞扬间,他被撞地眼冒金星,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回过神后才猛地翻身而起:“穆彰阿!”跟了他十余年的侍卫此刻已是面色惨白,肩上深深插着一支长箭,兀自血如泉涌,听了永琰的叫声,他才猛地咽下堵在喉头的鲜血,惨然一笑:“主子,少不忍则乱大谋——”

永琰心下一热,连连点头,就翻出随身带的伤药想为他拔箭疗伤,穆彰阿忙忍痛拦住他:“这箭有嘉亲王府标志,拔不得——他们呆会必会来此查探万不可给他们留下证据把柄——此地,不可久留……”

“不可!你的伤要紧!”永琰如何不知穆彰阿若带伤骑马,这伤口必至溃烂,说什么也不同意,穆彰阿急了,汗如雨下中一把按住永琰的手,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淋漓:“主子!大局为重!快走!我们此时惹不起只能躲——我为您就是搭上条命又有何惜!走啊!”永琰一颤,这才扶起穆彰阿踉跄着上马,穆彰阿咬着牙忍着剧痛翻身上马已是瘫软无力地伏在马背之上,看着永琰焦急的双眼,却忽然颤着声道:“爷……恕奴才说句不中听的……您别再为和珅费心了,这么多年来,奴才……看在眼里,您总是看着那对香包发呆……从他走后,您就再没笑过一次,甚至十年忍耐十年辛苦……也都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可是,他不值得!爷,他这些年来何曾领过您的情又何曾将您放在眼里——爷,您杀了我也要说——您忘了他罢——”

“别说了!”永琰猛地打断他,喉头抽动了数下,终于别开头去,“先回去再说!”

连穆彰阿都能明白,为何只有你宁可肆意践踏我的心意!

和珅,这十年来你就如此决绝,真地对我没有一丝怀念?!

那个人就真地无可替代吗?哪怕——

哪怕——他死?

(1)乾隆幼时曾随皇祖康熙入围中鹿,皇祖康熙赐黄马褂。其时乾隆年十二,而绵宁中鹿年仅十岁,故而诗有:“所喜争先早二龄”之句。这诗亦成了绵宁日后践祚最初一笔政治资本。

第五十章:字字攸情瑶林表心迹,步步为营永琰夺嫡位(上)

由于那一削之力甚大,福康安被那反作力推地在马上晃荡不止,胯下坐骑非他平日所骑神骏,受此惊吓,长嘶一声,前蹄奋起,几方纵跳竟将松了缰绳的福康安生生甩下马来!和珅本是因为福康安强行跟着而冷着张脸渐行渐远,突惊此变,骇地脸色都变了,忙拨马回来,一跃而下扶着福康安的肩膀急吼道:“没事吧?”

福康安一滚之下已经将下坠之力减了十之七八,自然无碍,刚欲开口,见着和珅这十年来难得一见的为他心焦似焚的表情,心里一动,便直直盯住了他,只不发话。

和珅起先还只当他是疼地说不出话来,就要替他除下锁子甲看伤,顿了一下,忽然皱起秀致的长眉,恼怒地瞪向福康安:“——你又骗我!”福康安猛地一怔,忙在和珅起身离去之前紧紧攥住他的袖子:“不——我,我方才真撞到了,肩膀上的旧伤——”

和珅狐疑地瞪他一眼,却是去留两难,半晌才没好气地重新蹲在他身侧,便去解他的盔甲。动作虽然僵硬,却极至轻柔,直到福康安身上铁甲尽除,才颦眉道:“这儿地处偏远,哪来的这一冷箭?难道——”他这些年来早已习惯步步为营地算计人心,只怕又是那些从未放弃绝他之心的政敌下的毒手!

“不是冷箭不是冷箭。流矢么,哪场围猎没发生过这等事儿?何况我又没中箭。”福康安此时能如此静静地端详着近在咫尺的和珅,人早已是如在云端,哪还有心在意这点微末小事,近乎贪婪地痴痴地看着他,不由地倾前身子——哪怕,再靠近一点——

和珅正拉开他的衣襟看他肩膀是否旧伤复发,不经意间抬头一望,二人几乎是鼻尖相触般地亲密无间——福康安只觉得脑中轰地一炸,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竟然在瞬间头昏脑胀,颊飞红霞,狼狈不堪地将头偏向一旁。

和珅却也愣了,自福康安回京,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福康安真的老了……二十年后他依旧叱诧风云勇冠天下,却难以阻止年近不惑的两鬓霜染满面风尘,而他的眼中也沉淀了太多的责任和阴郁,再也不能是当年那个长街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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