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涯有些颤抖,循铃声而去,最后来到了那间卧房。
声音来自女主人,在她上衣口袋,放肆流淌的鲜血旁边,一把空灵的声音在唱着: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在那具冰冷的尸体旁边,莫涯渡过了他此生最长的六十秒,怔怔听完了那首狗血至极的歌,不知是用什么样的心情。
然后他就听见不远处厕所传来一声怒喝:“滚开,你给我滚开!”
低哑略糯的嗓音,和小时候半分也不相像。
他冲过去,距离不过五米。
于是在那间开阔卫生间的窗台上,他见到了阔别已经十四年的胖胖。
用那双和自己何止三分相像的眼睛,他看了自己一眼,含刀锋一样凛凛恨意。
然后就是纵身一跃,从公寓十六层的窗口,同样一瞬,便已肝脑涂地。
第12章
在那扇窗口,莫涯站了许久,看见有人开始聚拢,拨电话报警。
胖子系好裤子,催他闪人,他不动,催得急了,他干脆掏出手枪,一把顶住胖子脑门。
“你疯了,警察就快来了。”
咔嚓一声,子弹上膛。
胖子识趣,骂骂咧咧闪人,出门时又催他一遍,对他并非没有情义。
莫涯还是站在原地,又想了一会,终于掏出手机。
“我只想知道,刚才你跟她说了一句什么话?”
电话那头沉默。
“你知道了?也好,本来我也没想瞒你。”过许久左柟终于出声。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在你跟前的这个人叫做李煦,今年二十岁,右腿有一块心形胎记。”
果然不出所料。
“为什么?”
那头又是沉默。
“自是有因才会有果,你回来之后再说。”最后左柟道,一贯风格,不由分说收线。
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有个甜腻的女声在提示他稍后再拨。
黄昏渐渐降临,深秋暮色,无限美好。
门外脚步开始纷杂,有警察前来探门。
莫涯站在窗口,张开双臂,遵从方才自己弟弟的路线,也是纵身,迎风便跃了下去。
“我没有自尽。”故事讲到这里,听着的那绪已经完全失魂,莫涯于是顿了顿:“事情还没有分明,我没有那么软弱,只是跳窗,看准了楼下的雨棚,落脚在那里之后逃生。”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那位……施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涯埋头,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已经知道为什么,那自己便不会这么纠结,至少可以不必苟活于世。
那一天从楼上脱身,他并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一张长凳,看星星坐了半夜。
左柟的手机一直不通,用沉默在等他回去,势必也为他准备了一张大网。
明知是死,起码是死,可他熬不住,就为了那个答案。
买主是谁,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苦等这十数年非要导演这出惨剧。
会不会是左柟。
这答案他必须得到,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手机在响,第三次有短信闪烁:千万不要回来!落款是胖子。
莫涯起身,按键将短信删除,挥手拦了辆的士。
二十分钟后目的地到达,他熟悉的门牌,边角爬了藤蔓的黑色铁门。
身后那个纹身依旧在疼,火辣辣的,——beloved,天大的讥讽。
他伸出手,按下了门铃,虽然心绪澎湃,可动作最平和不过。
“然后呢?“
等了许久那绪没有等到下言,于是轻声。
“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莫涯喘息,心头那股气息突然不能平复,“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我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回去的地方!”
没有答案,没有左柟,他揣着一身的武器,怀着必死的决心,只不过按了一下门铃,居然就来到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种处境,才是真真正正的比死还难。
“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过了片刻莫涯喘息渐平。
“不全明白,但施主的故事我听懂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难过?”
“有。”
“谢谢。”莫涯轻声,将头搁在桌角,慢慢回复了平静。
屋内油灯跳动,那嗔鼾声如雷,一切静谧安好,只除了他这样一个罪孽的变数。
那绪低了头,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可心底里的疼痛却堪堪是真。
也许只是怜悯,但这怜悯生出了真切的疼痛,从心底而发,渐渐的破土而出,萌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佛祖会宽恕你,但起码你要宽恕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