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13)

“没事。”高坚淡然道。

高坚催着马一路跑过高地,一头扎进奚水河边的密林里。

骏马轻嘶,高坚翻身下马,将阮良抱下来。阮良一时忘形,扯过高坚从头摸到脚,指尖摸到一个滑腻处,高坚脸上变色,登时呻吟出声。

“怎么?”阮良吓了一跳。

“不妨事。”高坚解了腹甲,缠绕的布带上已渗出新血。

阮良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他是从没吃过苦的人,指尖上破个口子都要当成天大的事,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口。

“没事没事。”高坚正要把甲衣系回去,却被阮良拦下,直身跪在高坚身前,小心翼翼地解他的戎衣。高坚被阮良脸上的郑重神色摄到,竟由着他施为,把铠甲解散了一地,褪下纯黑的武袍,露出累累伤痕。

胸前身后细密如丝网的淡色白痕是两年前为阮良挨的鞭子;右臂上有两个凝结的血口,大约是十几天前挨下的;左臂外侧积了大片淤青,肿作暗红色,仿佛一碰即溃;而腹上更有一条新鲜的血痕,入肉三分,被军医用羊肠线缝起,看来十分丑陋可怖。

高坚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处看,猛然醒悟过来,登时脸上变色,敛起了衣襟。

“别看了,丑得很。”高坚一时惶然。

“怎么会?”阮良笑道,“哪里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这人天生一双桃花眼,一旦专注起来便有一派纯然的天真,明知是谎言,他却能说到连自己都相信。

◎◎◎

高坚征战在外,一个月来都没有好好梳洗过,积了一身血污,阮良把他扶到溪水里清洗,解开头冠,漆黑长发顺水而流,缠绕到阮良玉白的指间。

“看,洗洗干净,又是一等一的一个美人。”阮良嘻笑道。

高坚忍不住笑,从马鞍里取了胰子和玉梳出来。阮良赤足踩进水里,一点点理顺纠结的乱发,用胰子洗了两次,漂了又漂,方洗去那浓烈的血腥气。

天色渐渐转暗,落日融金,洒落一地。

高坚半身卧在水里,哑声道:“我想你。”

“我也想你啊。”阮良忙着清洗高坚腿上的泥污,“想得我夜夜睡不好,生怕有人抬了尸首回来。”

“你喜欢我吗?”高坚问道。

“自然喜欢!”阮良笑道,“你这样的俊才,谁能不喜欢。”

高坚无声而笑,明知道他说的与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却还是觉得欢喜。

高坚回去歇了足有月余,伤口方一一平复,此番征战有功,朝廷里论功行行赏,他排在头一号。这世间的美人,自是不光要有颜色,还得有声名,阮良有时暗自想想,总觉得就算是京师里头牌的花魁也不及高坚好看。

文能提笔万言,武能策马迎敌,厉时如刀兵坚铁,便更显得他柔到极处时的那般风情艳色多么动魄惊心,而这般温柔竟是由他独享的,阮良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皇帝。

◎◎◎

朝廷的赏赐挨到年末才分封,高坚得了二十两黄金的重赏,并一匹大红色的锦绣贡缎。只因皇上听说这位高将军要学霍侯的旧例,放言“匈奴未灭,何必家为”,便生了促狭心思,赏下一匹红缎,正是要打趣,让他快点找老婆。

高坚抱着红缎哭笑不得,被同僚故旧嘲到无处容身,只能逃也似的跑了。却不想,府上更是张灯结彩,摊子铺到让人啧舌的地步,高坚正想叫下人赶紧拆了,莫要太嚣张惹人嫉恨。阮良已经笑弯了一双眼睛迎上来。

“良玉,有大好的消息。”阮良笑道。

“嗯。”高坚紧了紧袖中的金子。

“来来来……”阮良执起高坚的手迈下台阶。

高坚不明所以,蒙了一头雾水随着他走,猛然听到头顶一声炮响,一挂挂红色百响炮噼里啪啦地响起,震得地动山摇。高坚一时若有所感,转头看去,只见阮良笑出一脸喜色,纷纷扬扬的炮仗红皮落了他一头一身,那模样……还真像个待嫁的新娘!

高坚一时看得呆住,连阮良与自己说什么话都没听清,直到炮声收起,红衣落满一地时,方才醒悟,尴尬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刘鹤寿,那死鬼老头,半年前真死了!”阮良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爹还瞒着我,哼,还是夫人知道体恤,让下人偷偷带了话过来,要不然……”

高坚浑身僵硬,耳中嗡嗡作响,只看到阮良红润的双唇在自己眼前张合,却一字都再难听见。

终于?

终于??

高坚左右看了看,这园子里张灯结彩,连灯笼上都贴了个喜字,满地红英缤纷,屋内宴席丰盛……若是不与人说,十成十便像个喜堂。而此刻,他袖中藏了一锭黄金可为聘,从人抱着一匹红绸好做衣,他本是什么都齐了,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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