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玉的眼儿已哭红了,哽咽著不肯出声。
离瑶拉著尘绝的手臂,捏得尘绝生疼。
离瑶说:“阿尘,你当真要走?”
尘绝点了点头,笑著拉开了离瑶的手心,转身跨进了马车。
马夫吆喝声起,车子随著马蹄的啼踏声渐行渐远,直到扬起的尘土卷起迷沙,掩盖了消失在远方的黑影。
尘绝坐在车上,终是忍不住拉起窗帘儿朝後头探出脑袋。
桐府没了,在茫茫人海中离他而去,擦身的经年,隐隐作痛。
而自始至终,桐雨秋,都没有出现过。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毕老爷的声音从脑後传来:“尘儿,舍不得了?”
尘绝收回脑袋,用芊芊手指撸了撸自己额头的碎发,说:“想再看一眼。”
“跟我回了苏州,保准你忘了临安,临安再繁华也是比不过苏州的。”
毕老爷兴奋的搂住尘绝,乐呵呵的讲起了苏州的名胜古迹。
尘绝含笑点头附和,却把心,埋在了临安的黄土之下。
一层又一层,凿井般深埋。
三年。
对於一生来说,这个数字是短暂的。
只是,三年,可以发生或者改变很多的事情。
比如当今王爷从西域出史归来却又莫名失踪,
比如秦月楼的头牌晴莲已被赎去了将军府,
比如苏州毕老爷府上有一个名唤尘绝的男宠?名远播。
凡是跟毕老爷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尘绝是毕老爷手上的利刃,往往一笑惑媚,替毕老爷打通过不少人脉关系。
也因此,毕老爷虽不惜尘绝这一个男宠,却从不应允把他赠於他人。
毕老爷说,尘儿可是我的宝贝,你们玩玩到行,想带走可没门。
直到三年过後,毕老爷倒台,一生财富付诸东流,在人人都好奇著这个叫尘绝的男宠的去留时,一串马蹄踏著一地落叶奔驰而来。
尘绝在夕阳中抬起头,朝著余辉的光芒望去,那从金光中伸出的手臂正朝他展开。
他听到那个人说:“阿尘,我来接你了。”
尘绝突然扯腿向後跑去,越逃越远,任身後人一声声呼唤,却不敢停步。
我是尘绝。不是阿尘。
我是尘绝。不是阿辰。
我是尘绝。音尘绝的尘绝。
昔日青青今在否?
难道你没听过物是人非事事休?
万籁俱静,一缕寂魂。
玉萧已碎,尘苑已空。
为何还要来寻我?
身体上一道道的红印你可曾看到?
肌肤间一条条丑陋的疤痕又是什麽?
毒蛇一样侵蚀著心灵,日日夜夜,听见不同男人的喘息,惟独听不见自己的。
还活著麽?
在我要死的时候,在我以为终於已经离开的时候,你说:“阿尘,我来接你了。”
尘绝绝望的撕吼,挣扎著被人从後腰处紧紧拥住的身躯。
他感觉到自己的热泪,在一滴滴坠入大地,眼看就能漫过今生一世。
“为什麽要来接我,为什麽要来接我,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求求你,我不要回去。”
第一次,发疯一样哭喊,如同三岁的孩子,尽诉著委屈,仿若要把这一辈子吞进肚里的眼泪都流干。
“阿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喃喃说著对不起的人是谁?
尘绝迷茫的转过身,他看到一个清风俊雅的男子,有几分沧桑,有几分激动,有几分说不清道不名的情愫。
“阿尘,你忘了麽,三年前我说过,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你看,我来了,我打垮了毕家,你可以回来了”
“你是谁?”尘绝的泪珠凝固在眼角,攥紧了对方的袖管问道。
“阿尘,你忘了麽?我是桐少桐雨秋呀。”
“桐雨秋?少爷?”尘绝歪著头,红肿的眼,声音有些嘶哑。
“是啊,是我,是少爷我呢。”桐雨秋空出个手,替尘绝擦去眼泪。
“原来,是少爷。”尘绝若有所思的稳定下了情绪,一个长长的吐气,他说:“少爷,是不是接尘绝回桐府了?”
“是啊,你的尘阁还替你留著呢。”桐雨秋的语调满是疼惜。
尘绝完全的清醒。
他是尘绝。
桐雨秋是来接尘绝回府的。
原来,三年,很多事情在变迁的同时,却也有无法看破的俗尘。
就像轮回,一圈一圈,重复著受伤和期盼,等待最後的灰飞湮灭。
几度里烟茫,几度里浮沈,几度里跌跌撞撞。
尘绝拉起了桐雨秋的手。
“少爷,我们回去吧,回临安,回桐府,回尘阁。”
只是,这次,我把本是不堪的身体,埋葬在了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