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55)

所有的人都低下头,跟着他念诵:“信道而行善,且信仰降示穆罕默德的天经者——那部天经是从他们的主降示的真理——真主将赦宥他们的罪恶,改善他们的状况……”

严培一边跟着念,一边心里琢磨,这人的声音他是听过的,好像——好像就是新月每次领着做礼拜的那个人!不知怎么的,严培忽然想到了新月礼拜堂地板下面的那六具啃过的白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用目光去搜索着周围,看看到底哪个比较像吃人的。

念诵完毕,赛尔德又开口了:“真主指示我们前往圣地,寻求安拉的拯救。这个罪人——”他用手指了一下丁小如,“我们将把她献给真神,恳请真神的庇护。”

“献给真神,献给真神!”底下的人一起轻声重复起来。虽然因为怕惊动人,谁也不敢高声,但是那狂热的气氛并不因声音的放低而有所减少。

严培跟着念叨,斜眼看看丁小如。丁小如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坐在地上,脸上带着冷笑,显然是知道这些人完全不可理喻,因此也不浪费口舌了。

战前动员完毕,两个男人挟起丁小如,所有的人就出发了。严培发现这些人差不多都带着些钢条之类的东西,看来再虔诚的人也没真认为安拉可以保佑他们不会遇上嗜血者。

前方封闭起来的坍塌通道竟然被这些人挖出了一个开口,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队伍排列起来,最前方有几柄手电在照明,走在队伍后面的就只能跟着摸黑前进了。不时听到有人磕绊的声音,但从头到尾绝少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走。

严培越走就越佩服这些人。飞船通道是只供飞船进入的,滑行时间大约在十五分钟左右,换了人走至少一天一夜。而且这通道已经坍塌过一次,如果再有地震说不定会全面坍塌,这些人就不怕把自己活埋在里头吗?

要换了别的时候,严培死也不肯来走这一趟。可是——他看看前头,黑暗之中,看不见丁小如在哪里,而且在这种通道里,他连个照明工具都没有,就算把人偷出来也没地方躲藏啊……

沉默的行走,简直跟苦行僧一样,一走就走了十二个小时,途中还要轮流到前面去挖那些塌下来的土石。严培第一百次感谢已经过世一千多年的老爹,倘若他老人家当年没有把他往死里训练,这会他恐怕已经跟不上了。

确实有不少人已经落在了后头。麦加朝圣规定的是身体健康,有能力履行朝觐的各项功课者;并且妇女非丈夫和直系血亲陪同不能朝觐,因此这次的几百人里绝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强的男人。可饶是如此,十二个小时之后人也拉成了稀稀拉拉的一条线。赛尔德于是宣布休息。

严培借着到前面去挖掘土石然后又退回来的机会,已经到了队伍中部,靠近了丁小如。借着前方手电那点微弱的光亮,他看见丁小如仍旧被两个男人架着,很明显已经走不动了。转转眼珠,他捅一下旁边的男人,低声说:“那个祭品——能坚持到圣地吗?”

严培已经观察过,这男人在开始的时候一直跟着赛尔德,手里还掌握着一柄长柄手电,看来也是个有点地位的领导人,想必是很关心祭品问题的。果然他这么一说,那男人就用手电照着丁小如。电光下丁小如更显得脸如白纸了。她的衣服已经被撕破了几处,显然有人趁着黑暗曾经动手动脚过。

严培用流利的阿拉伯语低声念诵了一句:“信道的人们啊,不要侵犯做牺牲用的牲畜。”

男人皱了皱眉,走过去呵斥那两个架着丁小如的男人,又换了两个人来看守丁小如。赛尔德也被惊动了,走过去察看。当他走进手电的光圈中时,严培突然发现他额头上有一道伤痕,斜着从额前一直到太阳穴。

严培眯起眼睛。赛尔德的伤痕已经很浅,只是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才隐约能看出来。伤痕有宽度,且附近的皮肤皱缩歪扭,像是被什么不算太锋利的东西划过,连一只眼睛都稍稍有点扯歪了。

谁会伤他?严培更仔细地看。以他的经验,虽然伤痕的颜色已经很浅,但这绝对是新伤。赛尔德现在简直已经被半神化了,谁敢伤害他,而且还是在脸上?会是地震的时候被划伤的吗?

严培一向是个怀疑论者。这小子心理阴暗,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首先都不是好人,只有经过他自己多方观察之后认为无害的,才算是好人。对于赛尔德,他照样还是习惯性地先持怀疑论点——带着几百人想要离开地下城,他真的是因为纯粹的宗教信仰,认为朝圣就可以让他们避免被感染,避免死于这乱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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