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13)

萧丹生慢慢地转过身,细细打量起身後的少年。唐尘在外面饿了两三天,看上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颊上是青紫色的淤痕,身上也蹭得脏兮兮的,纱帽不知遗落在哪里,还跑掉了一只鞋,只有眼睛仍然清澈明亮。

可在萧丹生眼里,不知为何却觉得他比以前还要好看些,男子就那样冷著面孔看了很久,直到少年露出困窘受伤的眼神,萧丹生才撤回目光,大步走回堂中,取了一样事物,用力塞进少年手里。」给你。」那人的语气依然不好,唐尘浑浑噩噩的低下头去,看见手里握了那个一直想要的风车,那东西被晚风一吹,正有气无力的转动著,竹柄上缀著一张写了一生一世字样的小红纸片,在冷风中瑟缩著。

唐尘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他用力的握著那风车,像是握住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样。萧丹生顿了一下,终於在少年潮湿温润的眼眸中败下阵来,低下头去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头,良久才轻声说:「我一直在找你,我担心你。」少年颤抖著,把自己埋进男人怀里。这外面再大,他想要的也不过只是这个人的怀抱。唐尘伸出手,在萧丹生掌心里写道,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找不到路,有人绑住我。

他写到这里,犹豫了一会儿,眼中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略去了他伤人逃离的经过。他下意识地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脸上还是一副善良而憔悴的模样。萧丹生一愣,随即暴怒道:「是谁?」唐尘有些欢喜起来,那个人为他而生的怒气就像是刀尖上的那滴蜜,明明是伤人的东西,尝起来却是甜的。只是当他定下心细想的时候,不禁一阵犹豫──他从马车中逃出来,刚一抬头,就看见那座宏伟的建筑上,挂著摄政王府这四个字的匾额。

唐尘这五年来再如何足不出户,不问世事,也不会不知道摄政王府和萧王府是什麽关系,更不会不知道萧青行和萧丹生是什麽关系。可萧丹生胸中怒焰万丈却并非假的,他只以为唐尘在外面逍遥自在乐不思蜀,却没想过少年陷於囹圄的可能,那些大大小小的皮外伤就像是扩大了几十倍砍在自己身上一样异常碍眼。

萧丹生咬牙切齿的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你到底被绑去哪里了?」他似乎觉得自己口气又凶狠了点,於是深吸了口气,强挤出一个微笑:「告诉我,你用不著担心别的。」唐尘低下头去,更加踟蹰起来,他心里不住盘算著什麽,良久才在男子手上写下:我被绑到摄政王府。

他刚写完这个,就看到萧丹生的脸色变了。唐尘连忙抓住男人意欲抽回的左手,在上面又简短的写道:应该不是,他知道我哑了,可抓我的人,却堵了我的嘴。萧丹生胸膛微微起伏著,像是努力克制著什麽情绪,他冷笑道:「你低估了他,他确实有抓你的理由,他要成大业,他怕我坏事……」唐尘摇了摇头,皱著眉头又在那掌心上写道:你还是,去查查那天,摄政王府有哪些访客。萧丹生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用力搂了少年一下,柔声道:「尘儿就是太懂事了。你不必多想,就算真是我哥干的,我也会替你要个说法。」唐尘在男子怀抱中微仰著头,月色在他白皙而消瘦的面颊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唐尘不知道萧丹生为什麽会以为自己弱小无依,无辜良善,但他却乐於享受那人目光里快要满溢的宠溺之情。他仰著脖子期待著什麽,正以为那人还会像往常一样克制,然後独自走开的时候,那吻就轻柔地落了下来。

两人面具下都各自藏著故事,虚假的谎言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之下,有白骨森森,国恨家仇,有被遗忘的血誓和镂心刻骨的恨。五年一点一滴的宠溺终於让一只多疑好猜忌的小兽作茧自缚,如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这样的情意居然是真的,居然都是真的。

唐尘紧闭著双目,眼睫一直在轻轻颤抖著。那人的吻在唇上辗转反复,他迟疑著,慢慢迎合起来。明月千顷,夜风苍凉,十万伏尸,雕栏色改。萧丹生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手中用力,把他横抱起来,朝卧房中走去。

楚三觉得自己醉了。周围好静,他只听见自己杂碎,颠乱的脚步声,一手扶著长廊的廊柱,一手高举著翡翠酒杯,遥遥晃晃的往一个地方走著。

一道瘦小的身影站在角落里,那双琥珀色的稚气眼眸,颜色芬芳的就像自己樽中的残酒。他被吸引著走过去,冰轮半掩在云後,染得他袖中一路跌落的花瓣发著幽幽的光。

那孩子真像小景,不,就是小景吧。

他低下头,翡翠酒樽就在嘴边。耳边是放柔了的笑语,柔得像地上这些沾衣欲湿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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