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39)

唐尘轻笑起来,重新把头小心地靠在男子的胸前,低声道:「老天何其残忍,它让我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能和萧哥哥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另一条路,却要杀了你,杀很多人。我一直不知道要选哪条,我不停的犹豫,不停的犹豫,不停的决定,也不停的变卦……然後我才明白过来,我之所以这麽难选,因为我仅有的两条路,都是错的。」唐尘轻声道:「萧哥哥,今天我都跟你说了,这些秘密,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帮帮我,告诉我该怎麽做。」他说著,他似乎是在笑,却有水滴在萧青行的衣襟上化开,唐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我不知道怎麽走。一个人,看不到尽头……这是一条,太过……漫长的路,是一条太……孤单了的旅途。我不会选,我不会走。」「萧哥哥,求你教教我。」

萧青行只能沈默。

少年哽咽了很久,大概是心力交瘁,此刻安静的睡在他胸口。在寂静得让人窒息的寒冷中,周而复始的水滴声敲打著坚硬的石板,空彻,而寂静。他明知道少年站在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就万劫不复。可他只能缄默。能教什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只有一死,才能恩怨一笔勾销。

萧青行习惯了不留余力的折rǔ这个人,可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只要低下头,就能看到唐尘乌黑的颅顶,那个人从未这样温顺的依靠过他,甚至露骨到连失明的眼睛里都能看出残留的炽热和温存,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少年是用怎样的面孔和萧丹生相处,原来不是冷漠的,不是拘谨的,更不是恐惧和猜疑。心里一丝陌生的愤怒突然涌出来,还未来得及细品,另一个声音便开始大吼著,将他推开,将他推开!这声音咆哮著,让萧青行拧著眉头,尝试抬起垂在身侧的右手,一点点,一点点的够,几寸的距离,竟是力不从心,才刚刚碰到唐尘黑如鸦羽的发丝,就狠狠落回地上。

推开他啊!萧青行胸口剧烈的起伏著,唐尘睡的不适,微微转了下头,将脑袋更深的埋进萧青行怀里,湿漉漉的发丝将他胸口都染湿一片。

萧青行脸色铁青的盯著他,猛的闭上双眼。终有一天……他会害死他。

扶摇殿里。

明黄的纱帘一幕一幕的落下来,汉白玉的廊柱支撑著巨大的华顶,一只金龙盘旋其上,龙头从华丽的壁画中伸出来,口悬诺大一颗明珠,正照著伏案书写,身穿龙袍的少年。

楚三跪在阶下,手捧玉圭,微微仰头看他。少年的面庞被从高冠上垂下的,几排东珠半遮著,一颗红宝石点缀其中,更称得他脸庞温润如玉。只见这少年左手撩起袖角,右手拈起小毫在砚台上轻轻蘸了蘸,重新写下几行朱批,嘴角笑意浓浓:「星河,怎麽这样急著见我,是找到人了?」楚三於是垂下头,低声道:「小景……我……我沿湖十里都翻过一遍,还是无法……」那少年猛得抬起头来,楚三只看到他广袖一扬,右脸就是一阵疼痛,那支毛笔擦著他的脸颊扫过去,用手一摸,掌心一片殷红,不知是笔尖的朱砂,还是……血。楚三有些惘然的抬起头看他,嘴里轻声叫道:「小景?」迎接他的是一道冷如寒冰的视线,楚三瞪大的瞳眸里,映著那人虬领广袖,高冠垂珠的影子,楚三的手不禁有些发抖,握紧了又松开,再握紧,他嘴唇哆嗦著,良久才更正道:「陛下……」他将鼻子贴在地上,眼里的不解还是浓得化不开:「我……微臣无能,请陛下再……宽限数日。」那少年静静的看他良久,突然又笑了起来,几步上前双手扶起他,笑道,「星河见外了。」楚三还在发抖,他死死看著少年唇角和煦的笑意,在最不设防的角落里,有一些事情,似乎和他原先设想的,完全不同。

唐尘的脚步声从甬道深处渐渐传过来,身旁未灭的一点豆火静静伸长了烛焰,照著少年在黑暗中摸索著行走的模样。唐尘把找到的几个油布包放在地上,笨拙的打开层层包裹,细细摸索分辨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火折子,衣物,还有一些碎银,不过盖著梁国的银印,已经无法用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萧哥哥,我只找到了这些,那些干粮已无法入口,我们在这里呆不久了。」萧青行将视线从少年渗出血迹的手指上移开,无论身体疲乏到何种地步,饥饿都是如影随形的梦魇,甩不开,摆不脱。可囤积的干粮在终日滴水的甬道里早已腐朽成一堆烂渣,他们迟早得出去,幸好那些整日在湖岸来来回回的兵卒,大概是久寻不获,已有许久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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