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48)

「萧哥哥,你又在骗我了……」他勉强笑道。

「还差一个人……」他站起来,踉跄著走向雾气更深重的地方。凄声呢喃著:「赵丹,严青……先朝之骁将,哀其寿夭,悼其忠勇,悲其慷慨,大葬……以表……万世……」露深雾重,雨势渐疾,湿尽离人衣。

几点晃动的残烛,照亮了狭长的甬道,老管家手里提著白面纸糊就的灯笼,有些臃肿的身子晃动著向前走去。萧青行跟在他後面,偶尔有几滴渗水从砖fèng中滴落,阵阵阴风,刮得人好生不快。

「大人,这里是前朝旧道,若非是数月前有闲人拆建房舍,怕永远见不了天日,再往前面不远处就是个石厅。知道入口的人都已……」他说著,回头做了一个在脖子上一抹的手势,「大人在那里会见高朋贵客,想必是更加安全。」萧青行随著他的话四下看了看,微侵在地水里的道路,随著前进的脚步,发出清晰的水声,某些阴暗的预感,像是吐出毒信的蛇,蠢蠢欲动著。

「小心为上。」他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老管家先是一愣,然後挤出满脸笑容:「大人真是未雨绸缪。」他说著话,身前不断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飞快的,擦著他们掠过去,他大致的数了数,才恭声道:「大人,请放宽心,我们带够了人马。」萧青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在想别的要事,跳跃的烛火偶尔照亮他的面孔,那张清冷的俊颜,天生的高贵华美,眉宇间的凛然像是刻在那里的,像山巅不化的积雪。转过甬道,便是一个稍大的石厅,有几个裁fèng有刀架著脖子,嘴里被人赛了布巾,跪在地上颤抖个不停。一张八仙桌,两张大椅,这些後来添置的东西,便是石厅里唯一的陈设。

一个消瘦的老者坐在其中一张大椅上,被反绑双手,身上的朝服甚至还来不及换下,他恐怕穷极一生也没想过今日的遭遇,面圣,下朝,还未来得及走进楚家大宅,轿夫们就被人拧断脖颈。萧青行走到他身前,笑了笑,伸手拽出塞在楚渊嘴里的布料,纵容的看著那人将一口唾沫吐在他脚边,他大笑:「丞相。」「乱臣贼子,你……你竟敢挟持朝廷命官,你……」那些咒骂声,在密室中喑哑无力,剧烈起伏的嶙峋瘦骨,挤出的声音都是苍老的。萧青行笑道:「乱臣贼子……」他转身在另一张椅子上施然坐下,「这江山……本就是……我的。」他说著,伸出手来,像是在温柔的抚摸著连绵山峦。

「呸!」楚渊咒骂著,却伴随著一阵遏制不住的猛咳,「圣上是真命天子,你,你……就算功高震主……」「真命天子……」萧青行挑眉,手指轻敲著扶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老管家,听到这句话,却几步走到楚渊面前,半褪下肥胖的裤子,将那丑陋的残缺暴之人前。楚渊愕然:「你是……阉人?」管家嗤笑著重新系好裤子:「当初,就是老奴带著大人逃出宫的。赵皇後蛇蝎心肠,一直无所出,妃嫔一旦有了身孕,轻则灌服红花,重则断绝食水,就算侥幸生下婴孩,旦夕之间便被活生生溺毙,这些丑事,一直持续到她生了那个小皇帝。楚相……难道一点都没听说过?」楚渊似乎猜到了什麽,脸色苍白,死死盯著萧青行安静的侧脸:「幸好……大人命不该绝,我抱著繈褓,带著密旨,一路逃,一路逃,直至见到了萧老王爷。大人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脉!论长幼,论贤德,论功绩……」楚渊死死抓著一个字眼,低声道:「密旨……」他看到萧青行接过身後递过来的一个雕金镂玉的匣子,漫不经心地打开,那里面是他见过无数次的式样,紫檀的卷轴,白色的绢纸,衬著绣满云龙纹的明黄色绢锦,萧青行站起身来,让他仔细辨认圣旨上的字迹,还有血红的玺印。

楚渊看见圣旨上写道:「皇长子青行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皇嫡子景心封为亲王……」登时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倒在大椅上。萧青行却不放过他:「若说你是三朝元老,却忤逆先帝遗愿,若说你是忠臣贤相,却不选贤举能。呵,真命天子?」萧青行轻轻笑著:「楚相,我才是受命於天。」他说著,拍拍手,几个影卫替楚渊松了绑,那几个裁fèng受到示意,踉跄著从地上爬起来,跑入内室,端出一个翡翠托盘,里面盛了一件龙袍,密密麻麻的金线,串著珍珠,玛瑙,翡翠,玳瑁,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宝石,一针一线巧夺天工,在石厅中陡然展开,让人目眩神迷。萧青行看著楚渊铁青的脸,轻声道:「丞相,替我披上吧。」楚渊像是被人勒紧了喉咙,好久才伸手去碰那件龙袍,刚要碰到,又缩回来一点,萧青行只是笑:「楚相,今日之事必无善了,你若执意让先帝九泉难安,我也……」楚渊消瘦的身形一颤,慢慢伸手,终於颤抖的捧起那件龙袍,缓缓抖开,往男子身上披去,萧青行垂下眼睑,轻声道:「很好,楚家今日宣誓效忠於我,他日……」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看到一个少年,站在石厅的入口。手,下摆,前襟,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少年对著他在笑,笑的真好看。「嘻嘻……」楚渊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那件龙袍就这样从半空掉在地上。那件明黄色的华丽衣袍,半浸在积水里,零落成泥,只是一瞬,萧青行突然记起管家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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