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50)

楚渊哑著嗓子,断断续续的挤出几字:「你……是在逼我们……父子……相残……」萧青行不禁笑起来:「令公子也是聪明人,高不可攀的景帝,平易近人的萧景心,你猜,他更喜欢哪一个。」楚渊面孔扭曲了一下,闷声道:「不许……直呼……陛下名讳……」萧青行嗤笑了一声,猛地抓紧老人的衣襟,然後又慢慢著松开,替他漫不经心的抚平领口,轻声道:「丞相,生死……往往只在人一念之间。」他还未说话,就听到唐尘在身後呸了一声。楚渊却似乎什麽也没听到,直愣愣的看著前方,仿佛过了几个春秋,他才幽幽回过神来,叹道:「我知道了。」萧青行笑了笑,就像没有唐尘那个人一样,自顾自坐在大椅上,除了深藏在广袖里死死攥紧的双手,再也看不出一点失态。

「萧……萧青行,」唐尘被几个影卫按著,似乎想引起男人的注意,用力挣扎著,焦急不安,这稍纵即逝的机遇,不甘心承认它已经错过了:「我有话要告诉你。」萧青行漠然看著他,但心里的绝望却像是遏制不住的洪流,他只想放声大笑,他竟然对这样的人动心了。对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他,处心积虑的、不择手段的人……果然是因果循环。唐尘用同样绝望的眼神看著他,他和萧青行一样,只差最後一点点,所有的希冀,便能臻於完美。一个想成就,一个要毁灭,却是……一样的不可能。

唐尘看到男子眼里的嘲讽和决绝,影卫们重重迭迭的包围,再前进不了一步,敌我悬殊,他所有的依靠,却只有那把将他掌心割伤的刀片。老管家旁观已久,此刻终於按捺不住:「呆站著干什麽,那是刺客,动手啊。」影卫们竟是下意识的看看萧青行的脸色,才亮出利刃。「去啊。」管家大声呵斥著,唆使著,不知谁先动的手,手轻轻一动,血就溅出来。

唐尘似乎从未认真想过自己会死,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还在定定看著男子,直到刀刃在脖子上划开血口。伤口很浅,却长,他最开始只觉得痛,於是挣出一只手捂著流血的伤口,可是血却止不住,滴滴答答清晰的流淌到地上,在少年惘然无措的视线里,竟是满堂寂静。萧青行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从大椅上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的看著唐尘。

唐尘终於苦笑了出来:「若早知道……这是一场痴想,我会死在这里……」他似乎痛的说不下去,全身蜷曲著。「……就不杀他了。」在寂静的石厅中,炬火重重。

树影斑驳间,一个人背著暗红华服的男子飞快地穿梭其中,布靴在苍黄野糙擦出稀稀疏疏的轻响,身後男子血迹斑驳的手死死勒著那人的衣襟,让他惶恐不安的答道:「王爷,你放心,属下一定追拿刺客。」不料,那只满是血迹的手,竟然又抓紧了几分,几乎将他的前襟撕裂:「王爷,属下一定……」背後那人,发出嘶哑的声音,他伤得不轻,气若游丝,一听便清楚。他说:「要活的……」那人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脚下越跑越快,这一条性命,再禁不住片刻耽搁,「王爷?」萧丹生在他身後一字一字的重复,鲜血湿透了那人布衣,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临死一扑的野兽那样,那几个字从他齿fèng中挤出来,「……要活的。」唐尘被人点了穴道,直挺挺地躺在马车里,颈侧的伤口敷了厚厚一层金疮药,还是有几道细细的血迹在蜿蜒。马车门帘是厚厚一层黑布,密不透光,像是一个漆黑的牢笼。

车夫为了避免颠簸,一直是停停走走,路过城外柳堤的时候,看到柳树上系了一叶扁舟,摆渡的船夫拿糙帽盖了脸,在柳荫下小睡。不由也生了倦意,招呼随从坐下,靠著树根,拿了酒葫芦出来,一人喝上几口冰镇的汾酒。

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看到渡口,犹豫了一会儿,拿出半两碎银放在船夫脚边,低声道:「船夫,过江。」船夫听见银子的声音,连忙把糙帽拿下来,在银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发现成色十足,乐得眉开眼笑,跳起来去解舟绳。

唐尘在车里听见这人的声音,不由得睁大眼睛。船夫也拿著船桨跳上小舟,两拨人眼看著要分道扬镳,路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队锦衣侍卫从城门口出来,手上拿著镣铐和寻人的画像。车夫一见,眼急手快地拽住了船桨,从怀中掏出几片金叶子,塞在船夫手中,轻声道:「船家,多载两个人,划到江心去躲躲。」船家哪里舍得将眼睛从那金叶子上移开片刻,自是连声唱诺。车夫背起唐尘几步跳上船,躲进船舱,连声催促道:「快划。」船家这才反应过来,将船桨往岸上一抵,小舟登时前行了数米,车夫还不放心,也站在船头打量,少年蜷曲著躺在船舱里,角落里坐著那个渡江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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