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出书版)(39)

道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提着长剑,慢慢走向出口:「如今情况如何?」外面急急应道:「刚用缚魂索定住,就快被挣开了,众道友有些吃力,只怕撑不到雷劫开始。」华阳怔怔地反问了一句:「雷劫?」

这道士淡然道:「我这就动身。」

话音未落,华阳不知哪来的力气,陡然抱住那人的脚,几只幼狐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躲到石笋后。

那人皱了眉头,下襬一扬,已一脚踹出,华阳被这非人的力量踹到石壁上,骨头仿佛寸寸断裂,一身大红锦衣饱浸鲜血,只是慌忙又爬了起来,挡在那人身前:「你说清楚,雷劫是什么意思?」刚刚站稳,嘴里就不停地溢出血沫来。华阳一手狼狈地擦拭嘴角,一手伸得直直的,还想去拦。

只听见洞外喊道:「华阳道长,就快缚不住了!」那道士再不迟疑,长剑剑气暴涨,身形如电一般向前掠去。

华阳吃了一惊,往后连退几步,可不知为何又站住了,一动不动地堵在过道中,看到剑光闪过,恰好记起在白云观中演练的招数,往右挪了半步,左手一格一带,堪堪避过这一剑。

那人脸上微露愕然,随即手腕一翻,华阳突然仿佛被人从半空中搧了一掌,被击到石壁上,慢慢地又贴着粗糙的甬道滑下来,到处都是血迹,仿佛一腔的血都流尽了。

他努力睁着眼睛,还想爬起来,只是腿骨断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

那道士大步走向出口,嘴里嘱咐着:「用净天地神咒,十人结印辅助,我这便……」那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淡然道:「修行千载,必有一劫。观主亲自掐算过,那妖怪的雷劫就在今日,因此才定下计划,全力围剿。你帮得了他几分?」华阳怔在那里,眼眶慢慢变得通红,突然想起在陆宅时,那妖怪说过的话:「我家中有一房长辈,许多年前替我卜了一卦。说我一路往西,遇上一位没破过杀戒的道士,那就是我的劫数。」此刻想来,或许是真的?要是逢劫之日,那家伙真死在「他」手上——眼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华阳猛地把内丹吐了出来,丁点大的一粒内丹,在身上绕了两圈,啪的一声爆开,仅剩的一点妖气涌向全身。

华阳面如金纸,回想着在观里所学的阵法,握着铁剑,在过道上勾好阵法,在巽四方位刻上北斗,掐着法诀,浑身鲜血淋漓,都滴在阵心,双袖一摆,地下骤然浮现一个巨大阵式,蝼蚁大小的符文间金光涌动。

道士微微一怔,洞口近在咫尺,双脚却再也跨不出一步,牢牢地被缚在阵中,不怒反笑:「用我的阵法,想困住我?」华阳修为尚浅,以内丹催动阵法,片刻之后,身形就摇摇欲坠。

那道士森然道:「与妖物沉瀣一气,自甘堕落,你可知罪?」华阳颤声笑道:「我……不就是你吗?」

来人脸上终于见了些许怒容,袖袍一翻,按住三张雷火神符。

华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脸上似哭似笑,颤声道:「我以前……也想做一名道长。」那人手上微一迟疑,随即醒悟战况已刻不容缓,手中符咒连连击出,在阵中炸开。

法阵金光一转,勉强化解了此劫,华阳却哇的又吐出几口鲜血,已是强弩之末。他仿佛也猜到自己命在旦夕,原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开口,渐渐地便硬咽起来:「我也想象你一样威风神气,走到哪里……别人都尊称我一声道长,只是一直做不好……」那人又祭出一张火符,漠然道:「人生一世,便该如皎皎明月。」见火光被法阵吞噬,长剑陡然化作一道虹光,在身前环绕两圈,便向华阳直刺而去。华阳两只手都挡在面前,直到剑刃逼近的时候,金光才绕着法阵转了一圈,把这一招险险挡下。

待华阳把袖袍挪开,脸上已见了泪痕,颤声笑道:「可你扣心自问,如今的道士,真如皎皎明月吗?口中虽有清规,心中可没廉耻,既要造杀戮,又要求飞黄腾达的前程……」华阳嘶声道:「像是当初,说什么入道就能救青川,你难道从未想过,他只是为了诓我们上山,那老道士只是想要……我们的血……」那道士一声清啸,把法阵挡回的宝剑一化为三,分别指向华阳三大罩门,手中同时结印,脚下土地寸寸龟裂:「天道玄微,岂容你信口雌黄!」甬道中热气蒸腾,电光四起,种种金色符文转了十余圈,才把一切都消受下来。

华阳剧烈地咳了一阵,吃力地笑了起来:「妖怪至少有几分真本性,一糙一木,虫鱼走兽,能口出人语的,谁不是前世纯良,今生苦修?而我只见流血漂橹,逆天行道,敢问道长,天道何在?」来人眼神一凝,轻声问:「你平日里对那些妖怪,也是这样说的?」说着,正要再次出手,却听华阳笑得几不成声:「我整日里骂他。」那道士皱着眉头,咬破舌尖,一口真血喷出,在半空凝而不散,蘸着血连画了四张真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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