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79)

晋枢机看她将头都埋进那剔犀盘里去,不由笑道,“你怎么还端着这盘子,漆器沉重,搁在几上便是。”他说了这一句,却轻轻叹了口气,“我强自运功,便敛不住目中的光华。习练摄魂术的人,眸色都会比旁人亮一些,往日我内功还在尚能收敛,如今病了这么一大场,更藏不住了。”

“世子这样也很好看。”云舒呢喃道。

“你说什么?”晋枢机侧过头。

“没有。婢子说,世子现在身子好些,也该四处走走。”她胡乱遮掩一句,却是双颊飞红。

晋枢机鉴貌辨色,早知这小丫头对自己一往情深,只是,他胸中大有沟壑,这八个影卫都是危难之际跟的他,晋枢机不肯辜负他们的忠义,却更加不会在意他们的私情。他素知云舒最是冲和敏慧,想来她也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的使命,便只微微一笑,这般小女儿的思短情长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想到堂堂重华公子,如今竟沦落到以色侍人,连贴身的婢女也称赞起自己的好看,到底心下郁郁。

云舒见他脸色瞬间沉下去,只恭敬服侍。晋枢机向来心机深沉,智计百出,一弹指便转出几万分心念来,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完全猜不透,也不敢去猜,贸然纾解,也只会让他不快罢了。

晋枢机背转过身,静静调息,既然他强练摄魂术的事被揭破,便索性不再隐瞒,趁着商承弼忙于国事,径自练习起来。这一练,竟觉得精气畅顺无比,比之从前未受伤时气息行走更为容易,他心中虽觉有些诡异,但尝试行功也未见不妥,只是想来受伤太重,精神不济,练了一阵便睡着了。

赫连傒即位之后,雷厉风行的铲除了自己的几个兄弟,手段之狠辣令人惊心,北狄三个王子的旧部联合起事,秘密派了使者向商承弼借兵。朝中对是否出兵北狄的事争议不下,吵得不可开交。商承弼何尝不知良机难再,可是,赫连傒兵强马壮,用兵如神,这些叛将虽然结盟,却内斗不断,能否成事还是未知之数,商承弼也不愿冒险。如今好容易脱身下朝,来到栖凤阁,却见晋枢机又是睡了。

云舒在阁外替他奉茶,小声道,“世子今天精神还好,可能是练功困倦了,刚刚睡下。”

商承弼放下了鎏金莲瓣的茶托,“君山银针,口味倒是没变。楚公子说,你家世子已经可以喝茶了吗?”

“公子并没有饮,只是吩咐沏在琉璃盏里。”云舒低着头。

商承弼觉得有趣,叫她拿过来,云舒小心捧来一樽琥珀琉璃盏,只见茶尖如剑,白毫如羽,芽叶升沉,煞是好看。商承弼不禁笑道,“有琥珀衬着,越发显得汤黄澄高,他倒会看。”

“你不知在忙什么,我一个人闲出大半个天,只好自己凑趣。”尽管商承弼怕扰着他刻意到阁外,可晋枢机还是醒了。

商承弼连忙起身走进阁内,“困得怎么样,这些天还那么累吗?”

晋枢机握住他手,“好些了。我听说,皇后娘娘选了十六个美女给你,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

商承弼挨着床坐下,“皇后不知道发什么疯,从前也不见她这么贤德。”

晋枢机轻笑,“想来是我废了两条腿,什么都不能做,她自然要替皇上分忧了。”

商承弼伸手环住他,又拽了个腰枕替他垫着,“我喜欢上这来,又不是因为你能做什么,她想得太多了。”

晋枢机侧过脸,微微蹭着他发鬓,“你这些天精神都不大好,我闷了这么久,也明白,有些事强求不得。既然你不可能永远都不碰女人,如今这个时候,我也不想——”

商承弼轻轻吻住他的唇,“朕有分寸,这些事,不必你操心。”

晋枢机不说话了。

商承弼望着他,“宠幸谁,不宠幸谁,是我的事。皇后管不了,我也不希望你管。”他说到这里,恐怕是自己也觉得语气重了些,便放缓了声音,“我这些天因为北狄的事忧心,不想考虑别的,重华,如果有一天,你也要推朕去那些女人那里,朕不会高兴,只会想,你是不是倦了。”

晋枢机笑了笑,“哥哥替我抄了一份单子,我吩咐尚食局做了些松仁奶酥,又亲自叫花落捶了两盏杏酿,这会儿恐怕已经好了,叫云舒送进来吧。”

商承弼伸手卷着他发丝,“朕不希望你这么贤惠。”

晋枢机轻轻舒了口气,“谈不上贤惠,就是一个人闷着,没事找事。”

“朕以后都早些来。”商承弼知道他受伤之后气闷,也有些内疚。

“那又有什么用,国事不能不议。”晋枢机怔怔望着他。

商承弼早先与他置气,如今见他这般乖巧,更觉得自己冷了他的心,又想到这些天皇后送了许多姬妾,他虽然忙于国事根本无心他顾,到底让晋枢机担心了。再看云舒送上的点心饮,知道晋枢机时时挂记自己,情慾上涌,不免冲动起来,“叫王传喜在这外面挂一道帘子,日后议事,就跪在阁外,朕在你身边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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