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85)

“我穿着鞋不是等着你来洗脚,而是想,如果你再不明白的话,就亲自把你抱进来。”商衾寒的声音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温柔,甚至连软和一点都算不上,语中的心疼和责备交结,倒是让风行更愧疚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很严厉的,可是,却绝对很疼爱自己。军中的叔伯们总是说父亲偏爱小师叔,对自己就不那么宠溺,可是只有他知道,每次把冻僵了自己从雪地里抱回来的都是父亲。他不能对自己只有宠爱,因为他的爱有期望。

“爹——”风行不自觉地就低了头。

商衾寒却突然拽着被子将小孩提溜个转身,顺手抓起鸡毛掸子,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敲了狠狠几记,“为什么打你?”

父亲很少这样打他。打在肉上才是惩罚,这是他们的规矩。

风行咬了咬嘴唇,略略抬起眼,是内疚的神色,可是却很倔强。

他的目光迎上商衾寒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和退让,连攥在胸前握着被角的双手也松了松。

商衾寒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像是掀小斗篷似的将尾巴一样拖在后面的被子揭起来。隔着单薄的亵衣,握笔、握枪、一枚虎符等于大梁半壁江山的手握住了他的臀,另一只手里,没有军棍、没有戒尺,却拿得是一根鸡毛掸子,“涣儿。”商衾寒这么叫他。

“父王。”他固执地没有叫爹。

大概是因为和儿子的感情太好,商衾寒并不是很挑剔称呼的差别。朝上叫父王,营中称父帅,回家可以叫父亲也可以叫爹,如果该叫父帅的时候风行叫了爹,军棍是不会轻的。可是,当他用这么平民的姿态期待着一句什么的时候,儿子的一声父王却让他有些难过,他不想承认,还有些愤怒。

“你一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商衾寒如此说。他向来看重风行,这一句已经是近乎严厉的指责了。

风行哽住了喉咙,半晌,将厚厚的棉被裹到腰间,伸手向后推了推父亲握在臀上的手,将亵裤褪了下来,“您打我吧。”

“咻!”狠狠的一记鸡毛掸子。他所从未承受过的同感。军棍、板子、甚至是鞭子,他的父亲一向告诉他要做个男人,他习惯的是那种坚硬或者尖锐的痛。鸡毛掸子,在他仅有十年的生活里,真是个可笑的刑具。可是,这一记却让他从心里难受了。父帅对他一向督责甚严,做不好的时候,几十下的数目都是有的,可是,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次一样。他裹着个大被子露出大半个屁股挨打,他的掌心都是汗,有些抓不住被子了。

商衾寒看着儿子挺翘的臀上那一道鲜红的印子,他坐在床上,用那种极威严的坐姿,孩子抱着个被子,被子很厚,人显得更小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风行只有十岁,也没有人敢这么提醒他。可是如今,看着他纤细的胳膊死命提着厚厚的棉被,他属于父亲的最柔软的那部分却不经意地疼起来。于是,他一把拽住儿子,扯掉被子,按在自己腿上。“咻、咻、咻、咻”四下连击,大半个被子拖在地上,儿子怔住的同时,他也怔住了。

风行几乎是忘了臀上翻着肉的疼痛,他有些迷茫地偏过头,想看一看父亲的眼睛。他有记忆的第一次挨打是两岁过一点的时候,才刚刚站得稳。他记得那时候,父亲是要他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小凳子上挨打的。不许动,不许哭,趴得不稳从小凳子上跌下来还要饿饭。他从接受了家法这件事之后,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还会被按在腿上。

“嗖!”又是一下,商衾寒打得太重,打断了风行的回忆,“孩儿知错,谢父帅责罚。”本能般的,他这么说。

商衾寒突然抓起他胳膊,冷冷哼了一声。

风行连忙从父亲腿上起来,跪在他脚下,“孩儿惹父帅生气了。”

商衾寒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随意打了个响指,对门外吩咐,“去找条长凳子来。”

“涣儿自己去吧。”风行抬起头。

商衾寒没理他。

风行倒不是那种会使性子的孩子,“找了大夫看过了,说是风寒,说是孩儿底子好,吃几服药就没事了。”他倒没有说谎,刚才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姜汤,的确是好一会儿都没咳了。

商衾寒看了他一眼,“看来还不算糊涂。”

风行向前跪了些,挨在父亲脚边,“父王最在乎我的身子了,否则,涣儿也不敢撒谎了。”

商衾寒本来消了几分火,被他这么一说,又生起气来。

风行看了看商衾寒的靴子,“叫影卫提点热水进来,涣儿先服侍父王洗脚吧。”

商衾寒瞪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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