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94)

“喵儿——”桃儿又叫了一声。

晋枢机轻轻摸着他头骨,猫的头骨,轻灵地让人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多余的,“桃儿,你也觉得我变了吗?”

桃儿只是将脑袋钻进他臂弯里。

“我也知道,我有些变了。我本来想将那些珍珠用线穿着,浸了麻油,给他从后面穿进去,再从嘴里拉出来,钉在皇后岸边的杆子上,风干了他。你想想啊,那串珍珠从他喉咙里拉出来,他在杆子上嗷嗷的叫着,又说不出话。要多解恨,要多过瘾。”他那么平静得说着,桃儿的爪子轻轻搔着他的掌心,不知是否听懂他的话。

“我是没有心了,是吗?这么刁钻的办法,除了我,铁定没人想出来。当年晋楚被灭,这姓陈的也进了不少谗言,可是,我为什么不忍心了。”

“喵儿~~!”桃儿又叫了一声。

“我真笨。你又怎么会回答我。桃儿,我变傻了是不是。是不是,人只要有人关心,就会变傻了。”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推着桃儿光华的皮毛,“我那天见了一个瞎子,眼白全部翻上来,眼球凸出来,黑白分明的,却又完全没有光亮,看着叫人害怕,像是连半边脸也耷拉着。他们说,他的眼睛是我弄瞎的——”他轻轻摸着桃儿轻软的颈骨,猫全部的骨头都是可以动的,桃儿蹭着晋枢机的手掌,他似乎感觉到主人的不安,“我还碰到一个人,他远远的看见我就愣住了,一下子掉进湖里,依依呀呀的却也不叫人来救他,我觉得好笑,就拿了一块石头丢进湖里,他突然一张口,却没有舌头,喉咙空洞洞的,我吓了一跳,在湖边跌了一跤。张开眼睛一看,四周静悄悄的,我听见有人跟我说,你拔了他的舌头,你拔了他的舌头!”晋枢机突然一颤,“桃儿,我一下子就吓醒了。我对着哭,却不知道对着谁哭。我对自己说,原来是做梦。可是,是做梦还是真的,我做过吗,我也不知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又扬起了半边的脸,晦明间,隐隐有了些笑容,只有半张脸有笑容,“我有哥哥了。”他突然一抓桃儿的身子,桃儿惊得一叫,晋枢机一脱手,桃儿跳到地上,晋枢机望着远方的天,“我有哥哥了。”

“我有哥哥了。他那么好,那么干净,那么菩萨心肠,却不会说话。我每一次看着他,想听他对我说一句话,想听他叫我的名字,想听他握着我的手亲自对我说,重华。可是,他从来不会说话,他天生就不会说话。如果他能叫我该多好。”晋枢机目光澄空,连眉间的朱砂都仿佛沉了下来,“可是他不能,他是这个天下最好的大夫,却治不好自己的哑疾。”

桃儿似乎感觉到主人的难过,用爪子轻轻拍着晋枢机白色的靴子,晋枢机坐下来,“有那么多人,天生不会走,有那么多人,天生看不见,有那么多人,天生不能说话。为什么,我们这些勉强得到上苍赐福可以看可以听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跟最爱的人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人要打断别人的骨头敲断别人的腰刺瞎别人的眼睛戳透别人的耳朵要他们不能听不能看不能逃也不敢不见呢?”

桃儿不能回答他的话,桃儿只能偎依在他的脚边,轻轻地叫,“喵儿——”

商承弼收回了放在御案上的手,他似乎是想要退朝,王传喜躬□,“皇上——”

商承弼心念微动,立刻察觉出司天监提点何督星蠢蠢欲动,“何提点似是有话要说。”

何督星立刻叩首,“臣——不敢妄言。”

商承弼此刻全副的心神都在晋枢机身上,勉强应付他一句,如今却见他欲说还休,吞吞吐吐,心中陡生不快。只是他向来喜怒难见颜色,只是微微一哂,指腹在御案上摩挲。他素来喜怒无常,如今渊渟岳峙的坐在那里,纵然目光丝毫不落在何督星身上,何督星也禁不住这浩浩天威,连忙叩首,急急秉道,“臣夜观天象,荧惑守心,龙尾伏辰,近日,恐有兵祸。”

商承弼此刻依然心悬晋枢机,听他说到星象之事,虽中了此前胸中的谋划,倒也并不太在意,“朕知道了。众卿家,还有何事?”

何督星似是还想说什么,却看出商承弼此刻心有他骛,众臣只当晋枢机一走他心神不安,也不敢再拿琐事烦他,商承弼罢黜陈庄,喝令严审便即刻退朝,刚才追到御花园,却突然见到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得跑着,人人神色紧张,王传喜连忙去问,桃儿却一个猛子就扎进商承弼怀里,商承弼一惊,施展轻功提气急急急向前,就听到有人喊,“临渊侯晕倒了,快,快传御医!”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很难过,小晋本质上是好人啊,他有他的良心,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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