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211)

“许太医!”熹和淑妃的声音立刻高了起来。门外的宫女太监只听到里面一片混乱,王传喜是何等乖觉的人,他在这深宫数十年,早都看出今日恐怕是皇后发难,此刻冲进去便是找死,索性约束众人躲得越远越好。即使商承弼呼唤,也等候时机不敢进去。

商承弼亲耳听到永绝皇嗣,亲眼看着许太医撞柱而死,他抱着晋枢机,只觉得耳边都是炸轰轰的,什么也不知道。

于皇后放正了许太医的头颅,终于站起来,此刻,才拿出了将门之女一国之后的气魄,“罪臣晋枢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晋枢机只是抬起头,一双重瞳与商承弼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撞在一块,终于道,“他们说我害你,你信吗?”

商承弼盯着他看了良久良久,手臂烫伤的痛楚又在,连身后的牵扯也像是一瞬间挣扎出来,想到五年的厮磨,想到昨夜,他终于放松了箍着晋枢机的手,“朕怀疑过你太多次。这一次,如果你说没有,朕就相信你。”

“世子——”花落突然在此时开口。

“闭嘴!”就是同时,晋枢机喝住了她要出口的话。

花落吓得一呆,张了几次口,脸色白了又白,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商承弼抱在怀里的晋枢机伸出了手,里衣沿着手臂的弧线滑下,一段玉臂竟像是比云缎的里衣还要白,他轻轻抱着商承弼脖子,慢慢挣扎着在他怀里动一动,而后,浅浅吻上他尖锐的颌骨,最后,对上了商承弼眼睛,“多少次,我说没有,你都不信我。这一次,你愿意信我,我偏偏却让你失望了。”他将攀着晋枢机脖颈的手拿起来,缓缓抚平了他皱成一团的眉,“你的手在抖呢,驾骖,你抱了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颤抖过。”他望着他,“杀了我吧,驾骖,杀了我吧。”

内殿静得像一盏灯。

一盏熬尽了灯油的枯灯。

商承弼抽回了托住他膝弯的手,将他放回地上。晋枢机站直,望着他,“你灭我大楚,杀我族人,我伤你身体,毁你子嗣,我们之间,早已没有半点余地了。杀了我,然后,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你会好受些。”

商承弼什么也没有说。他原就是个暴虐成性的人,强练六合天劫之后,更加控制不了情绪。与晋枢机在一起的五年,任何一件小事他都要发狂,都要歇斯底里,可他如今,却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安静的让熹和淑妃牙齿打颤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晋枢机拉住了他的右手,他的手指滑过今早烫伤的伤痕,他的动作那么轻,轻得仿佛他们还是相爱至深的情人,“许太医说,这伤没有大碍,你很快就会好了。你好了之后,就会把我忘了。”

“朕,不会忘。”商承弼终于说了几个字,可是每一个字,却都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吼声。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味道。

晋枢机笑了笑,他的唇角还挂着未能拭净的鲜血,“不忘,不忘也好。”他突然跪了下来,掀起了商承弼裤脚,用手指按住了足踝上那个“华”字的烙印,“当年不该叫你烙下它——”

商承弼突然一把提起他衣领,将他按在廊柱上,“当年不该叫我烙下它,今日,更不该叫我忘记你!”

晋枢机拼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握着自己衣领的手推向一边,“驾骖,我只是个佞幸而已。你是万乘之君,要成万世基业,不要再爱我,也不要,为我的死难过。”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从五年前初见的那一刻起,他没有一刻比这一刻顺从,顺从地,引颈就戮。

商承弼却放开了握着他的手,一拳勾起了他的下颌,迫地他张开了眼睛,“朕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传朕口谕。楚王贬为楚子,晋氏一族,没籍。临渊侯晋枢机,削爵,封府,有生之年永禁宫中,身死之后陪葬昭陵,遗骨不得返乡。”商承弼内力传音,声闻内外。

“你?”晋枢机呆呆望着那个在他禁药之下再也不能生育的男人,他不知道,这样的惩罚究竟是重还是轻,可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父母族人终究因为他,不得安宁。

商承弼大步跨出门,“给我把他吊起来!既然是佞幸,做好伺候男人的本分就够了!”

熹和淑妃看着商承弼大步出门,看着鱼贯而入的内监将晋枢机包围起来,她回眸一盼,笑靥如花,“侯爷最好不要反抗,晋氏一族,并不是没有十四岁以下的女人。”

晋枢机双目无波,“娘娘忘了,我已经不是侯爷了。”

熹和一时语塞,王长喜双手拿着绳索,“公子,得罪了。”说着便向一旁的小太监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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