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319)

百姓拦门,銮禁卫倒是不必抽刀,几日前东阳街的屠杀让他们已经不用拔刀了,领队的只说一句,“你们是想谋反吗?”

临渊王不怕谋反的名声,小老百姓可是腿肚子都哆嗦,于是,只好握紧了扁担,眼睁睁看着一个箱子一个箱子被抬出去。

百姓存的,都是小钱,真正的大户,是官员。

于是,第二天的朝上,商承弼道,知道许多人把全副家当全放在元亨钱庄了,朕自知你们绝不是附逆,三天之内拿钱引出来,便如数退还。

能做官的,都不傻。这朝上,早有无数人投了晋枢机,只是,为官十年的算着自己钱引上的数目比二十年的俸禄都多,官至三品的想着自己钱引上的数目比一品还高,二品一品的呢,一想到皇上出动五路大军,国库空虚,正是要钱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把到了嘴里的银子吐出来,早就犹豫了。

最担忧的,还是那些自以为深藏不露的晋党,钱引这东西,自己手里有一份,钱庄那还有一档底子呢,若是皇上发现了自己和反贼晋枢机过从甚密,可怎么办。

于是,这三天,大梁半个朝廷的官员们你来我往,惶惶不可终日,除少数自忖毫无把柄的,竟谁也不敢跟商承弼要钱。

商承弼退了十来个芝麻小官的银子,第五天,就把刀伸到了晋党头上。

那几个这些天跳弹最严重的,钱庄的账本子拿出来,商承弼一点名,銮禁卫立刻封府抄家,动作比抄临渊王府麻溜多了,罪名非常简单,不是结党,更不是附逆,有凭有实的贪墨,一时间,因为查抄元亨钱庄而被发现贪墨的官员,多达三百人。一时,人人自危,朝野震荡。史称,鬼钱乱梁。

京安城鸡飞狗跳的时候,晋枢机就坐在他王府的密道里,等着銮禁卫来搜。

元亨钱庄一箱一箱的账本抬出去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

商承弼抄家封府,晋枢机的心却放下了一多半儿,他的目光邈远,却在撞到赫连傒的时候重瞳闪烁,“何绍友出去了,叫涅哈德再顶一阵。”

赫连傒只是沉默,景川久攻不下,在攻城略地无往而不利的北狄人眼里,已是极大的挫败了。

晋枢机的手摩挲着圈椅的扶手,指腹里是结结实实的黄花梨的触感,他见赫连傒沉默,再补一句,“增兵。”

赫连傒的十万兵马,不全是自己的。草原上各成一部,打下了别人的地方,收编了原来的敌人,跟着你,因为跟着你有肉吃,并没有多少忠心可言。今年的庄家长得不怎么样,但水草还算丰美,牛羊马匹也能养得强壮,不到数九寒冬没饭吃的时候,北狄人再善战,也不爱平白无故的打仗。

只是,他却太认同晋枢机说的,一定要拿下景川来,淮州和宿州还是太贫瘠了,只有拿下了景川,让狄人看到大梁的江山是何等的富庶,他们才能真正坚定进取中原的心。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明日走。”

晋枢机却是没有看他,径自向地道深处走去,赫连傒一直望着他背影,直到他走下土阶,再也看不见。

他坐在晋枢机刚擦坐过的圈椅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全城都戒严了,他要怎么出去。

赫连傒想出去,晋枢机,却是想进来。他也进得来。

栖凤阁重修时留下的密道,正通往临渊王府。只是一路走来,坎坷泥泞,他的一双牛皮小靴子也变成了土色。

密道的出口却不在栖凤阁内,皇帝寝宫,谁都不敢动这个脑筋,晋枢机也一样,所以,他把出口设在娈伎所。

为了他废弃的娈伎所,比冷宫还荒僻,他曾经最恨置身此地,如今,却要从这里,再走回大梁皇宫去。

晋枢机看着越升越高的月亮,足尖一点,就坐在了刚刚爆青的槐花树上。居高,方能临下。

然后,王传喜来了。

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他的脚只踏进了这片地就不往里走了,像是这个腌臜的地方会侮辱他一样,于是,两个小太监自然代劳。在破败的门扇里,疯长的蒿草间,去找苟延残喘着的人。

“皇上召梁嬷嬷和贵公公。”

晋枢机突然一怔,这个时候,商承弼自顾不暇,召两个娈伎所的人做什么。

王传喜状似不经意,将一个荷包掉在了落叶积得满满的树坑里。

跟着两个小太监出来的公公和嬷嬷虽然落魄,却一脸的倨傲,看到王传喜,也不过颔首而已。王传喜立刻转身,“二位上师,走吧。”

娈伎所仅存的懂调教之术的老人,上师——晋枢机苦笑。

等他们走远了,他从树上跳下来,捡起了埋在树窝里的荷包,里面是一幅图——机关消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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