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394)

当下有人道,“王爷,晋枢机还没有来,赫连傒横扫草原,可不是易与之辈啊。咱们与他交手,互有胜败,若是只分得这些人——”

商衾寒一挥手,连牵动了肩头的伤口也不在意,“赫连傒是磨利了牙的头狼,但晋重华却是空着肚子的下山虎,你见过虎狼争锋,虎几时输过的?这人骄傲得紧,若是不拿下我的营盘,又何必亲自率军从海上来?”

云卷为晋枢机送上一盏燕窝,晋枢机笑道,“船上不比平常,何必还费心做这些工夫?”

云卷道,“我既跟着世子出来了,旁的做不了,这每日一盏燕窝还挑得出来。”她说着就回复道,“那位赢少君很是老实,除了每日观天、看星、望路,独自打坐疗伤,倒是安分得很。”

晋枢机道,“不必理他。看着就是。”

云卷连忙应道,“是。这次与他父亲决战,他还有大用处。”

晋枢机将粥碗放了下来,微微一笑,他要风行,岂是为了做这种不入流的事?只是,他也不解释,只透过舷窗,望着海上红日生光,战神吗,我若没有猜错,你此刻,应该在等我。那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吧,我——从海上来。

第172章射干

晋枢机登岸的那一天,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他立在第一艘战船的甲板上,从遥远的远方来,商衾寒的靖王军穿着玄色的铠甲,列阵岸边,一行一行,一排一排,一列一列,鳞次栉比,仿佛站满了拳海湾曲折的海岸线。

拳海湾,是大梁最东端的一个口,因为长得像握起的拳头的模样而得名。靖王军沿着海岸立在灿烂的日光下,甲胄闪着光,晋枢机不必用千里眼,就仿佛看到了一圈一圈的彩虹,绵延千里。

船将靠岸,炮已填满,刀已出鞘,商衾寒用千里眼看到了晋枢机驶来的战船高昂的炮口,他也有炮,可悲哀得是,他是来迎战赫连傒的,赫连傒横扫草原立下赫赫战功的,是骑兵,他带了马,带了车,甚至和商承弼交易似的抢了五门大炮,但他没有船。

晋枢机不仅有炮,还有钱。

所谓枪炮一响,黄金万两,重华公子从不害怕鸣枪放炮,他没缺过钱,即使最不堪的那五年,他也穷得只剩下钱了。

楚地的赋税免了几年,商承弼对他更是大方,更何况,晋枢机本来就是个会经营的人。

于是,船在海上,人在船上,复仇雪耻,楚地男儿看着靖王军的玄色铠甲,不用点火,六年前国破家亡藏在心中的火种都能擦起捻子来。

晋枢机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令旗,金色的令旗,挥下——那些在梦里才能想望的用敌人的血填平自己的仇恨的爆发终于真的爆发了,天在旋,船在动,海水也在震,炮火,无决断的炮火,际天而来。奔雷之声,破浪之势,背水一战之勇,义无反顾之恨,全都埋藏在一次又一次机械地填充,校准,发射之中,金色的阳光被连天的枪炮爆发的烟雾弥漫了,在商衾寒被浓烟隔绝的视线里,他只能看到红光、白浪、黑烟,脚下的地在颤,眼前的浪在涌,颤得好像一涨潮他脚踩着的这片土地就要被埋葬在海浪里,不,是埋葬在炮火里。

鼻端已闻不到腥甜的海风的气味,能闻到的,只有硫磺硝石和腥甜的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却湮灭不了不绝于耳的呻吟的声音,他的靖王军,从未如此的呻吟过!

他戎马半生,一个月前还不曾尝过失败,这一个月,佯败过,牺牲过,弃卒保车过,他以为这已经是挫折,却不想,就在他列阵岸前的时候,却闻到了全军覆没的死亡的味道,而这死亡,是他带来的。他早已知道晋枢机是来复仇的,却没有想到,晋枢机居然如此的干脆、凌厉甚至狠辣,他连叫阵都没有,开了船过来就是炮轰,他早知道这个人没有心,却不想他连肝脾肺肾都没有。他打了这么多年仗,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人,只看这连天的炮火,他甚至觉得,晋枢机不是来战的,也不是来赢的,他就是来恨和雪恨的!

那六年前的耻,五年里的恨,全埋藏在这些炮火里了,也埋葬在这些炮火里。

靖王军不愧是训练有素,在看到晋枢机炮口的时候,商衾寒已经急令后撤,士兵们在海岸边找着掩体,躲藏在大块的岩石后,退,退,还是退——以退为进。

商衾寒深知,晋枢机不可能一直开炮,他来了,就要上岸,只等他的船开过来——他在等。

晋枢机也在等。

炮声停了,船只开过来了。锚索滑出美丽的弧线,这边船只还没泊定,被炮火轰地血气上涌的靖王军已冲上了战船。这就是晋枢机渴望已久的战场,你要战,便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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