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一(18)

那玉色如凝碧,乍一看如一汪碧水,寸许大小,雕成只蝙蝠形状,蝠嘴处衔着块黑色斑痕,巧雕成一枚铜钱,取的是「福在眼前」飞彩头,玉质极好,雕得也精细,只是少了几分宫廷中的凝重大气,其灵动飘逸之处,倒似是民间玉匠高人的手笔。

怀舟在手中细看一番,不免好奇,「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怀风眨一眨眼,赞道:「哥哥眼睛忒厉了些。我娘说这是外祖家传的宝贝,从小便让我戴着不准离身的。」

怀舟点点头,把那玉塞回怀风衣襟里,紧上襟扣,再看腰上挂着的玉珮,想到弟弟一番心意,一丝笑意忍不住浮上眼睛。

第五章

过没几日便是年关,安王府中首次合家团圆,雍祁钧心下欢喜无限,虽在病中,仍传令张灯结彩,一干琐碎差事自有管家筹备周全。

怀舟、怀风此次回来后暂且无职,每日里给父亲请过安便各去寻事消遣。一个端坐书房翻阅邸报,间或进宫面见太子;一个却因太后懿旨不敢出门,只得在府中寻些乐子玩儿。

到得年下,父子三人进宫吃过年夜饭,回府后又放起烟花,满天焰火斑斓璀璨,映出三张笑脸。

过了除夕没几日,旨意下来,任了怀舟为九门提督,统领京城防务。

怀舟知晓职责深重,年节还未过完便走马上任,接掌了九城巡防司,日日清早往司里去,领了大小兵将,自皇城朱雀门直巡到外城崇胜门,转过一圈回来,吃罢午饭又往设在城外武家坡的兵营里去,操兵练马,一刻不停。

他这边忙得无暇喘气,怀风却是闲得险些发霉,因被太后勒令好生于府中养伤,整个年节里便是吃了睡睡了吃,跟个猪仔无甚两样,好不容易熬到出了正月十五,便撒着欢儿地往外跑,今儿个到瓦子市听说书,后儿个又去城外打猎,偏还不喜家将跟着,雍祁钧生怕他有甚闪失,自己又没精力辖制,只得叫了怀舟过来,命这大儿子费心管教。

怀舟自家公事繁忙,如何分神看顾,却又不能违抗父命,只得每日带了怀风去巡防司,想着放在眼皮子底下,总该平安无事,不曾想这怀风实是个不安分的,开头两日倒还收敛,乖乖巧巧跟在怀舟后面巡视练兵,日子久了便原形毕露,枯燥平常的差事偏也能让他找出乐子来。今儿个自西街捡回一只瘸了腿的土狗治伤,明儿又在南市买上几只毛茸茸鸡仔喂养,将个巡防司变作鸡飞狗走之场,便隔着巡防司那朱漆大门也能听见里头鸡鸣犬吠叫得热闹。

怀舟再想不到堂堂司衙让怀风祸害成这样,一进门先踩上泡狗屎,公文还未翻看里面已先夹了两根鸡毛。这且不算,短短月余,一众兵士已同怀风打得火热,上至校尉下至杂役,人人喜这安王小世子性子率直又无架子,无不同他交好,闲暇时猜枚赌酒也不避忌,带了怀风一同嬉闹,只都瞒着不让怀舟知道。

可也巧,这一日怀舟练兵时半道回营,只见怀风正同几个不当值的校尉畅饮,小脸喝得红扑扑,半醉半醒间笑嘻嘻听那几个粗豪汉子说些荤话玩笑。

怀风年纪尚小,且身子不全,于这男女淫事上不大明白,但见校尉们说的起劲,竟也听得津津有味,直把怀舟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发作起来,打了那几名校尉五十军棍,押着怀风回了府中。

翌日一早,怀舟往东宫面见太子,奏完公事后说起怀风诸般行径,犹自头疼不知如何教训,只听太子冷冷一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回去好生揍他一顿屁股,管教消停半月。」

怀舟闻言一怔,犹豫片刻后依言而行,回府后关上房门,将怀风摁在腿上扒了裤子便打,两掌下去,雪白屁股变作红灯笼。

怀风吃痛,哪里还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眼泪刷刷往下掉,一迭声地求饶,抽抽噎噎道:「好哥哥,我日后乖乖的,再不敢胡闹。」

他这般泪眼婆娑软语告饶,怀舟哪儿还硬得起心肠,这才明白太子当日评说怀风的一番话,想起自己这些时日的宠溺之举,登时后悔不已,不由狠狠瞪了怀风一眼,叹一口气,后面几掌却再打不下去。

隔日此事让太子知晓,诧异这堂弟几时变得恁般心软,一顿取笑,好在他倒是管教弟弟们惯了的,索性代行其劳,亲自押着怀风进宫同诸位年幼皇子们一道念书,且特特给那博学多识偏又刚直迂腐的老太傅一柄精钢戒尺,指着怀风道:「但见胡闹,只管打,大不了我给他涂药。」

朔风瑞雪飘飘一过,转眼便是花发南枝,北岸冰消,但见一片杨柳如烟,穰穰桑条。

怀风在上书房中坐了足有月余,只憋得什么精神都没了,眼瞅着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眼见天地间一派春意盎然,哪里还坐得住,见天儿放了学便跑去东宫里拉着怀干衣袖央求,一时踩的东宫门槛儿也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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