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二(14)

那差役便不啰嗦,领着怀舟往里走。

这里牢房总共不过六、七间,差役领着怀舟走到最里头一扇门前,拿钥匙开了锁,躬身道:「王爷请进,小的便在外头候着。」

怀舟眼神一冷,想一想:终是没有发作,推门而进。

牢房不大,只两丈方圆,秋凉天气里只着了件素白中衣,头上没了束发的玉冠,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中间一张清瘦的玉白面孔。

怀舟呆若泥塑,一眨不眨盯着这数日未见的容颜,忽地眼眶一热,冲到跟前,一双手紧紧握住那人双肩,「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不过七、八日工夫,怀风圆润的脸颊缩了一圈,下颏竟成了尖的,只有一双眼还是又大又黑,见怀风进来,幽幽闪了几闪。

怀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见他身上并无损伤,稍稍安心,只是掌下身形瘦削,肩头握着竟有些硌手,又是一阵心疼。

「都入秋了,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

一句问完,怀舟便先省悟过来,怀风已然不是皇孙,外面那身服饰自然不能再穿,想是一进来便让人扒了下来,可恨这牢中连件替换的外袍也不给,登时怒火中烧。

脱下外袍披在怀风身上,怀舟侧身挨着坐下,正要搂住了安慰,便听怀风轻轻问道:「我并非爹爹亲生,是真的吗?」

一面问一面凝视过来。

怀舟让这双眼睛望的呼吸一滞,喉咙发干,好一会儿才涩声道:「父亲一直视你如己出,同亲生并无二致。」

话一出口,便见怀风身子一颤,本就雪白的脸色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那就是真的了。」

喃喃说完,一双眼中便全然只剩了哀伤空茫,就此没了生气。

「你的事……太子也知道了,我们正想办法,皇后这些时日在气头上,不肯松口,只得让你这儿待些日子,等我和太子向太后求下恩旨便来放你出去……」

怀舟一阵心悸,涌上股从未有过的无力与慌张,急切地出言安抚,说完,却是连自己也不敢确定有十分把握。

「不管怎样,父亲既然领你入了家门,咱们便是一生一世的兄弟,我断然不会看你受难。」

他一径说着,怀风却垂了头埋进膝间,不听不理。

怀舟痛极,紧紧搂住了他,嘴唇贴到怀风耳廓,低低道:「你只管安心,太后那里求不动还有皇上,若都不行,便是劫狱,我也定然救你出去。」

说完,狠狠心,放开手出了牢房。

那差役果然在门外候着,见怀舟出来,也不多话,领着他向外便走,行到那牢房入口处停了脚步,略一打躬,道:「小的职责所在,不敢擅离狱间,王爷好走,恕小的不能远送。」

牢房内阴暗无光,怀舟方才心思又在别处,不曾留意这人长相,这时借着外面光线一看,只见这人枣核般尖细的脑袋上一对三角眼,唇上两绺鼠须,说不出的猥琐,心下厌恶,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漫不经心道:「你姓什么?」

「小的姓龙,人唤龙四。」

怀舟点点头,从袖中抽出张百两银票递过来,「牢里阴凉,本王这兄弟身子骨弱,还请帮忙换床厚些的被子,余下的钱你留着喝酒罢。」

一见银票,龙四眼神倏地一亮,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双手接过,喜孜孜道:「王爷放心,小的定然照办。」

怀舟微微一笑,出了宗人府。

府门外,武城正牵马等候,见主子出来,一言不发上马便行,忙骑马跟上。

「主子这是去哪儿?」

「进宫。」

仁寿宫里,人人面带忧色,太医院的老掌院李纪德带着一堆医正候着殿里,已然几日不曾回家,只是方子开了几回,药煎了又煎,却换不来老太后寿比南山。

怀舟站在殿外,看宫女内侍端药端水进进出出,一颗心沉到谷底,胸口一阵窒闷。

「太后果然不好了吗?」

仁寿宫总管齐公公抹一抹眼泪,回道:「回王爷,太后这病自中秋过后便越发沉重起来,整日都昏沉沉的,头两天还能有片刻清醒,这几日连睁眼也少了,太医不说话只摇头,皇上已经下旨准备后事了。」

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怀舟笃定太后疼惜怀风,定然舍不得看他送死,他这几日天天进宫请安,便是想借进言求个恩典,未想总因太后身子不适被挡于殿外不得觐见,本想过几天能有起色,再求不迟,谁知眨眼间太后自己也是残烛之境,这一条生路眼见便是断了。

临近傍晚,天色渐渐昏暗,怀舟自仁寿宫出来,在宫门外呆立半晌,转身去了宜和殿。

宜和殿外,宫女内侍跪了一溜,殿门紧闭,里面一丝声息不闻,平静中是逼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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