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二(31)

推门进去,果见一个半百男子在座,鹰鼻虎目,不怒自威,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只是不似朝廷中人的金尊玉贵,倒更多几分桀骜不羁的狷狂英武,显见是位江湖人物,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帮之主了。

原来草莽之中还有这等人物,怀风暗自称奇。

「舅公叫我?」

姜独活两根指头正搭在男子腕上,这时收了回来,指一指道:「你来看一看这脉象。」

姜独活生性孤僻,一生从未收徒,这时身边突然冒出个疑似徒弟的年轻后生,男子大为惊奇,看了怀风两眼,见他年纪轻轻,却自有一派淡然清贵的气度,不敢小觑,笑道:「敢问这位小哥儿如何称呼?」

「这是我甥孙阴怀风,我的医术他已学得有七、八分了,待我死了,这出岫谷便是他来当家。」

出岫谷在武林中大有名头,怀风不知,还不觉如何,男子却是肃然起敬。

「原来是姜神医传人,失敬失敬。」

「不敢当,」怀风微笑回礼,「先生贵姓,身上有何不适?」

「鄙人何不归,因近日内息有些不调,特来请神医诊治。」

「先生请坐。」

何不归坐下,伸出左腕,怀风搭上三根手指,细细把了一阵儿,本来平静如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先生小腹上气海、关元两穴最近几年可是时常疼痛?」

何不归神色一凛,「神医明见,正是这般。」

「可是常于午时发作,前后疼约一个时辰?」

「不错。」

何不归因所习内功出了岔子,十年前渐渐现出这些症候,先前症状轻微还不觉什么,最近几年发作却是越来越剧,每日午时这两个穴位便如万针攒刺一般,痛入骨髓,只觉生不如死。

他一早便到出岫谷求医,却正逢姜独活外出西游,无奈之下遍请中原名医,却无一个说得出甚名堂,喝的药不下数十缸,绝无见效,正是绝望之际,不久前忽听说姜独活重返出岫谷,便急急寻来,此刻见怀风所说句句中的,不由大是钦服,恭恭敬敬问道:「小神医,我这病因何而起,可能治吗?」

怀风面带犹豫望向姜独活,姜独活瞥他一眼,「你诊出什么,详详细细讲一遍我听。」

竟是借此考校怀风医术了。

怀风略作沉吟,缓缓道:「何先生,你丹田之中内力充沛,宛如江河不绝,所练应是一门极之高深的内功心法。只是这内劲似乎阳刚太盛,过于霸道,养生之道在乎阴阳相济,先生经脉之中却是只有阳没有阴,调和失法,每日正午正是阳气最盛之时,身有所感,自然便现出这等症状。除此之外,想来先生近几年还常有舌干、心燥等症,那也是因阳盛伤津之故了。」

说完,望一望姜独活,见舅公捻须微笑,便知说对了,想到自己医术又进一层,不禁暗自欢喜。

「何先生,你习练内功多年,练到这般地步,早已伤及根本,你现下足少阴经、手少阴经皆已呈现焦灼之象,丹田处常觉内力激荡不能抑制,待你手少阳经、足少阳经亦呈此象之时,那便是……」

他说到这里,倏地住口不言,底下话虽没出口,那却是傻子也猜得出来了。

何不归此刻桀骜之气全无,颤声道:「求神医救我。」

一面说一面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包袱推到两人跟前,只见满满一堆金珠玉饰,件件精美绝伦,其中一串珊瑚手珠,颗颗珊瑚有指头大小,色如牛血,端的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怀风在皇宫之时也仅在太后处见过一串一般大小的,尚不及这串色泽艳丽。

他是见惯了宝贝的,姜独活人到暮年,于这些身外之物更是不放在心上,何不归呈上的这些东西,两人见了却同看一堆石头也没多大分别。

姜独活眼皮也不抬一下,「何先生,你这病已入膏肓,放任不管的话,只有三个月好活罢了,要想续命,只有一个法子,只是这法子你却未必愿意用。」

听闻只有三个月好活,何不归本已心如死灰,待知尚可续命,立时又燃起一线希望,「什么法子,神医请讲。」

「自宫。」

一语甫出,怀风已是愣了,几疑自己听错,何不归却是面色大变,脸上肌肉都抽搐起来。

姜独活瞥他一眼,仍旧慢条斯理道:「何先生,你虽不说,老夫却也猜得出你练的是何功夫。断阳经可是?嘿嘿,这部内功心法独出蹊径自成一家,所练内力为纯阳之气,霸道无伦,寻常人习练之后,因阳气过盛,不免阳炽阴衰,丹田之中始终如火烤炙,久之便要经脉爆裂而亡,若想活命,练此心法前须先行自宫,身为阉人,经脉偏阴,再练这纯阳之气,方不致阴阳失衡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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