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二(41)

痨病乃是个极险的病症,自来得了这病的少有人能活着,他说话到一半,岳千锋已脸色大变,声儿都颤起来,「那我姐姐她……她……」

「千锋别怕,这病治不治都没什么了,」便在这当口,水沉烟突然发话,声音虽轻如游丝,却极是镇定,面带一抹轻笑,慢慢道:「我这一生,肮脏不堪,每日里便如同行尸走肉般,好不难受,以前强撑着,不过是放心不下你,如今你也大了,我总算没负了你娘托付,这下再无牵挂,去也能去得安心了。」

她这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温柔神采,暖如春水,怀风见了,蓦地便想起幼时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登时一酸,岳千锋便不用提,眼泪已是成串滚落下来。

「水姑娘莫作颓丧之语,你这病尚未到不治之境,好生吃药调养,痊愈并非难事。」

岳千锋乍然瞪大眼睛,「公子,你……你说真的吗?」

欢喜得口齿都不利落了。

怀风打开药箱取出一瓶丸药,「这一瓶是补天大造丸,每天两服,每服十丸,空心温酒送下,无酒的话,盐汤亦可。」

那瓶子不大,也就是两、三天的药量,这等病没个一年半载哪里就养得好了,怀风便道,「这药先吃着,我再开个方子,待药吃完了便照这方子去抓,每日煎汤来喝,先吃一个月,慢慢调理吧。」

千锋先还是欢喜,这时却露出难色,水沉烟也苦笑道:「多谢这位先生,只是我们哪儿还有银子吃药,罢了,听天由命吧。」

怀风微微一笑,「这可巧,我才盘下铁生金那间药铺,里头药材倒是齐全,你每日里道我那儿取药就是。药费好说,没有就先欠着,日后再还也无妨。」

这一下连水沉烟也面露喜色,一面咳着一面道谢。

翌日一早,怀风便道铁生金铺子里去,当着地保的面兑清银子,又一道去衙门改了房契地契,待办妥回来,这铺子便已改做阴姓了。

铺子不大,可收拾起来也颇费工夫,怀风便请地保荐个懂药性、手脚利落的伙计过来,那地保答应着去了,说是三天内一准儿带人来,怀风便先自己拾掇着。上午先去重制了铺子牌匾,唤作药师堂,旋即又到客栈结了帐,买了新的铺盖,连同行李一道搬进了铺子后院里。

到了下午,怀风正擦抹房里桌椅安置被褥,便听铺子前头有人唤,出去一看,正是岳千锋。

怀风昨儿个叫他这时分过来拿药,见人来了,便将手头活计放下,先开了方子,又照方给他抓药。

「公子,我姐姐昨儿吃了你的药,这一宿睡得安稳许多,早上咳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千锋拿了方子,千恩万谢。他是个机灵有眼色的,见怀风袖子高高挽着从后院出来,像是正在忙碌,又知他刚盘下这铺子,必然有许多活计要做,便道:「这铺子里可有什么活儿还没干吗?公子若不嫌我手脚笨,我帮您收拾打扫。」

说话间瞅见地上一层浮土,立时从旁找出个扫帚扫起地来。

怀风正称着药材,不好拦他,也就由他去了,过了一会儿,十几服药俱都配好,再看地下,竟是扫得干干净净,连门口坐堂用的桌椅都擦过了,不由笑道:「你手脚哪里笨了,我干上一天,也不及你收拾得干净。」

千锋听了便觉得欢喜,「还有哪儿要拾掇的,公子一发交给我吧。」

怀风知道这是他一番心意,便不拒却,指了指后院,「我才搬来,屋里都没收拾,若是不耽误你功夫,倒想请小兄弟帮着拾掇一番。」

千锋正不知如何报答他才好,接下活计便兴冲冲做起来。

他年纪不大,干活儿却是一把好手,忙上半日,将几间正屋拾掇得干净齐楚,眼见日头偏西,这才拿了药回梨香院去,临走前道:「我明儿个再来帮公子打扫那几间厢房。」

第二日上午果然又过来了,二话不说便干起活儿来。

怀风喜他勤快厚道,中午便留他吃饭,特意叫巷子里的饭铺子送了几个好菜,有酱肉有烧鸡,谁知千锋却不吃,将夹到他碗里的肉都挑出来拿块帕子包了塞到怀里,待怀风问起,便回道:「老鸨子克扣姐姐饭菜,每日都是些咸菜、稀粥,好些日子没见这么好的菜了,我拿回去让姐姐也尝尝。」

他这样孝顺重义,怀风更是喜欢,问道:「我这医馆开起来,光有一个抓药的活计怕不够使,正想再找个伶俐勤快的与我打个下手,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铺子里来,梨香院给你多少月钱,我照付之外另加二百文与你。」

千锋听他这样说,严重霎时闪过一抹喜色,旋即又黯淡下去,咬着唇不言声,好一会儿道:「公子是好人,若能跟着您这样的主子,千锋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不过我娘是卖身给梨香院的舞姬,我一生下来便是院子里在册的奴才,除非赎身出来,不然哪儿也去不得。再者说,即便我有银子给自己赎身,可姐姐还在院子里,我娘死前将我托付给姐姐照看,姐姐带大了我,如今她乏人照应,我总不能扔下她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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