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传(3)

顿了顿,荣华继续缓缓道,“日月,成功的帝君,没有血,没有泪,没有任何私情牵绊,他只热衷于无上权力,他的一切皆以帝国利益出发——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皇。”

夏侯日月静静听着,半晌,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儿臣明白。但,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他明白,荣华此刻所言,是授己以帝王之术。若自己依言而为,他终会将这天下交到自己手上,而自己,可以少费很多心血,但,没有办法——他无法放手……

荣华默然良久,方问,“就算他可能会乱你理智,危害江山?”

夏侯日月微微一笑,“是。”

“决心已定?”

“是。”

“不会更改?”

夏侯日月的眼神出奇的平和宁静,“不会更改。”

“……”荣华深深的看他,张口,欲言,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夏侯日月向他深鞠一躬,静静离开。

荣华漠然望着虚空,突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一个声音,在耳际缓缓响起:

“如果你爱一个人,那无论他如何伤你,不要介意。如果你不爱他,只要他伤害你,即刻下手除掉他,免生变端。如果他伤你时,你有异样情绪……那么,留着他,静观其变,直至答案出现——要知道,有些大错,一旦铸就,永无挽回的可能——在情爱上,有些错误的代价,你付、不、起……”

这,是昔日父皇曾对自己说的话。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父皇的神色很奇特,似伤痛,似悔恨,似遗憾……

父皇,那个时候,会想起谁……

荣华行至窗前,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抬头遥望。苍茫天空一望无际,而居中的新月显得那么的孤寂。

……孤寂……

父皇曾说,天子,注定孤独。

——天子,必须手握无情利剑,以冷静为舵,以理智为帆,驾驭孤舟,驰于权力的汪洋,迎接利益的风暴——他永远,只能以江山为重。

天子不可有私。天子不可特别宠信某人。天子不可沉溺于某种癖好。天子不可真正爱上某个人……这些,全是父皇教导自己的,父皇自身也是如此做的,但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父皇的眼里,盛满了刻骨的爱恋、浓郁的温柔、深沉的伤楚……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于突然间明了:即使是如今冷酷无情的帝君,也曾爱过恨过……

终父皇一生,中宫空悬,未曾立后,也未曾除下双耳上的耳钉,更未曾在妃嫔侍寝时裸裎以对——那,是因为曾对某人承诺吧?更是因为从前的牵绊吧?

……从前……

是啊,每个人都有从前,或哭着或笑着或伤痛或欢喜或怅然的从前……

从前,曾衷心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从前,曾有好女如风,令他心动。从前,曾有伊人向他苦苦索爱,而他,却割舍了她……

身陷情海之前,他决然斩断情丝,只为他深知情是苦,情是痛,情是债——情、终、成、空。

一直以来,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做法错误,但看到眼前的夏侯日月,他方领悟:情纵是毒,世间却永有痴儿女,甘心笑饮。

而他,早已舍弃生命中最美丽的毒……

荣华闭目。

一滴泪,自他眼角,缓缓滑落……

荣华三十一年,四月,皇九子日月于民间龙潜三年返京,顾长生随侍。时天下哗然,独帝力排众议,加殊恩于长生,迁散骑常侍,列身朝堂,并允其夜宿皇九子邸。

同月,长生还顾门,认祖归宗。次日,不顾世人侧目,帝擢长生为将,随魏国公平柔然乱。

——《天朝史·世宗本纪》

第一章

荣华三十一年,四月,帝以魏国公赵向南为帅平柔然。

向南令瑞王率军五万,围敌之西;令冠军将军李钟组甲五万,堵敌之东;令宣威将军夏侯日月领卒六万,过平州,深入贺兰,扫荡敌巢,随即挺军雁门,会我三军。向南自领精兵五万,按辔扬旌,戒严中流,坚守雁门。四师合,指期掎角,以制飞走。

——《天朝史·世宗本纪》

这是一顶很大的军帐。居中悬挂着涉战地区的山川形势图,东侧摆放着沙盘。

夏侯日月立于山川形势图下,沉思良久后走向沙盘。

沙盘很大,涉及了所有参战者及参战区域。

当夏侯日月第七次按照赵向南制定的战略模拟着整个战局,而结果再次不出意料后,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看出生路了吗?”随着问话声,顾长生直趋而入。

夏侯日月摇头,“赵向南给的任务,摆明了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叫我们这支以新兵为主的军队歼灭纠集了柔然南其军队的贺兰,即使胜,也是惨烈。当我们惨胜后照他的原计划回雁门时,他们的三方合围之势早已完成。他们收拢口袋,柔然人必然返身后退。柔然后退,必然与我们这路刚与贺兰血战的军队遭遇。在退路上遇到我们这支刚从他圣地归来的敌人,柔然人只会跟我们血战到底。当我们兵力所剩无几时,其他三面军自然适时追上来。而当他们尽歼柔然人时,我们却会因苦战后兵力薄弱,而让溃败的柔然人自我方逃逸。——如此,赵向南定下的关门打狗之策就可说是因我们而坏。打了胜仗的他们三人联名奏折一上去,你我就算不死在沙场上,回朝后也得死。纵然侥幸未死,革职永不叙用等处罚是少不了的,我更无法问鼎大位——好毒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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