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林之主啊……
那时候,他只想到:大丈夫当如是也!
第二次看到顾长生时,他十六岁。
那一日,他去姐姐家探亲。
姐姐嫁到了江南。贪恋于江南美景的他四处游玩,无意间来到了一座山谷:碧罗谷。
幽美的碧罗谷让他留恋忘返,不觉天色渐暗。他也不心急,只往谷中深处行去,欲找一人家投宿。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闻一阵悠扬琴声自天际流泻,更闻及隐隐的破空之声,于是不觉循音前往。然后,他看到一人席地而坐,含笑抚琴,双目却凝视着前方。
他顺着那人目光望去,原来,不远处正有一人在舞剑。
只一眼,便认出了舞剑人――顾长生。
琴声低迷如梦,舞剑人翩若惊鸿。
剑助琴声,琴助剑势,相得益彰。
突然,琴音一变,转为低沉、肃穆,其间隐隐带着杀伐之气。于是剑势随之而变,刹那间,剑光四射,剑气横空。
苍劲有力的琴音中,那人手中剑幻化而出的剑影有如惊涛骇浪般奔腾快意。
琴音越发激昂、高亢、铿锵有力,使人只觉正置身战场之中,即将与敌搏杀。而那漫天剑影,竟让人从中看到千军万马在纵横奔驰。
琴声急促,催人振奋,那剑势也越来越快。
剑影光寒,杀气森森。
劲风中,让人只觉舞剑人正在战场上纵马奔驰,与敌厮杀……
琴声渐渐低沉,剑势也随之趋缓。
终于,琴音悠悠,尽弃杀伐,转为幽邈如水,剑势也转为飘逸,尽显曼妙。
琴声止,那人也收剑回鞘。
坐看之人起身,走到顾长生跟前,笑问,“这一曲《纵横天下》如何?”
顾长生大笑,“征战沙场,横扫千军,尽于此曲。好男儿当如此!”一边说一边把那人的手握住。
二人相视一笑,目光纠缠,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般。
他不由看得痴了。
他想,他知道那抚琴者是谁了……
怕亵渎了那如画场面,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前惊扰,他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开。
只是那时,那个全身沐浴着幸福的顾长生,让他难忘,也让他疑惑:在抛妻弃家、舍掉一切后,身败名裂的他,为什么能够笑得如此,幸福?
第三次看到顾长生时,他十八岁,御笔亲点的探花郎,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在与友人们一起外出喝酒庆贺时,在长安城西,他看到了他。
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就蜷在墙角,无力的任人围殴。
看着那个废人,他不由笑起来:祖父,这就是你所说的他日定会贵不可言的顾长生?
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他笑着走开……
只是,却不知何故,他仍关注着他的消息……
第四次看到顾长生时,他二十二岁,已然出仕。
那一日,他到栖霞寺中拜访祖父至交怀远大师。寺中僧人告诉他:大师在后山陪伴贵客已有多日。
行至后山,却看到大师正与人交手。
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人正是顾长生。
激战正酣,他不敢上前打扰,只得立于近处,等候结束。
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下,他虽不会武,但眼力却是极高。只看顾长生的剑,便知道此人的剑术又有进展。昔日他的剑中,仍有生路。而如今,却是真正的杀人之剑,没有一招一式的多余,招招皆是致命的狠辣。
很明显,这些年里,此人已有改变。
半晌后,是怀远大师先跳出战圈,笑道,“侍剑剑术无双,老纳甘拜下风。”
那人收剑回鞘,恭敬道,“大师承让。”
怀远大师敞怀大笑,“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纳已经老了。”笑声一顿,大师转为正色道,“侍剑若能舍弃一切尘世包袱,他日成就必定非凡。若不能,恐终生成就也就仅此于止,再无法上窥天道。”
那人洒然一笑,“尘世一切,何等动人。侍剑舍不得。”
目视着他,怀远大师眼含悲悯,“尘世一切尽皆幻象,任你良辰美景,任你如花美眷,终是过眼云烟,终会色身化无,尽归虚空――侍剑如此才智,又怎会如此看不开?”
那人微笑,“侍剑只是凡子,无法斟破。”
“痴儿,”怀远大师叹息,“其实一切只要你能看开、放下,就可以活得自在。你看你现在如此痛苦,何必呢?”
那人只是笑,“既是痴儿,自然放不下也看不开。”
“自古穷通皆有定,聚散岂无数?”怀远大师语重心长,“侍剑,悲欢离合爱欲情缠皆是尘寰中应历之劫,你,又何苦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