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欢的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各大要穴灌注真力,体内的活物也折腾得越加厉害,体内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
“哇”的一声,顾长生吐出了一口浊血。
东宁宫,静室。
入定中的上官清明霍地睁开了眼:
是谁?
是谁要拔除长生体内的阳蛊?
是谁?!
而高欢仍在低低吟诵,“一切法缘生而生,缘灭而灭,一切法均非常住不灭……”
体内异动的蛊虫让上官清明清楚:除蛊已到了紧要关头,只消再过片刻,阳蛊便会破体而出——阳蛊一除,长生与他,再无关联!
知道催蛊已进行到关键时刻,不敢给身种阴蛊之人任何可趁之机,高欢的声音慢慢拨高,“……空一切空,无假、中而不空,总空观也……”
上官清明明白:只要自己催动蛊虫,那长生立刻就会气绝身亡。阳蛊虽死,但自己体内的阴蛊却尚可存活六个时辰。只要这六个时辰中自己自废武功,令人为自己除蛊,那自己仍能活着。
顾长生,是杀?还是,不杀?
一旦长生除掉阳蛊,就功力尽复,而他说过,“他日我定要报复!”
他想杀他!
他要杀他!
他会杀他!
他必杀他!
……他必杀他……
一咬牙,上官清明催动了体内的蛊虫……
突然间,井底的顾长生开始吐血,一口接一口,血泽暗红,带着种说不出的不祥意味。
片刻后,不吐血了,而头上七窍却开始流血,一缕接一缕,缕缕不绝。
妖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脸、他的身,幽暗烛光下的他,看来诡异莫名,凄惨之至。
上官清明知道,只要自己念出灭情咒,拍出那一掌生死与共,顾长生,必死无疑!
蓦然的,一幕幕回忆走马灯似掠过脑海:
初见时即感到的契合,相处时的自在闲适,天崩地裂那一刻,他抱住了自己,吻了下来……天冷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用体温温暖自己……为了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不顾一切的跳下崖去,采来了一朵花……
手,颤抖了起来……
看到顾长生的情形,高欢明白身种阴蛊之人必然也在催蛊。阳蛊在两道截然不同的命令中挣扎,不知何去何从。只要自己这边稍稍一弱,那方会立刻占了上风:阳蛊必会听命于阴蛊,而顾长生,必将七窍流血而亡。——成败生死即悬于这一刻!
灌注了毕生功力,凝集了所有心神,高欢的声音蓦地变得尖厉,“乾坤万象,唯万境于一心。心空,一切皆空。心明,一切皆明……”
一番景象,如水般流泻出来:七夕夜,他与他,于夜深人静之际,双双跪倒在长生殿中,虔诚向无所不能的命运之神许下心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言犹在耳,而他,却要下手杀了他!
上官清明猛地一甩头,决然挥去曾起的誓言。
只是,另一段话却又赫然浮现:
“姐姐,我不会杀他。绝不。不管今后会因此而遇到什么,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甘愿爱上长生的,是他;甘愿让长生舍弃一切的,是他;甘愿令长生沉迷的,是他;甘愿欺骗长生的,是他;甘愿伤害长生的,是他;甘愿牺牲长生的,还是他!
他上官清明心甘情愿做了这么多事,不论那是对是错,终是已经做了,再无回头的可能。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那句话化作了澎湃的潮水向他卷来,让他在奔腾的浪中载浮载沉,无法自拨。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是,爱上了长生,不悔!让长生舍弃一切,不悔!令长生沉迷,不悔!欺骗了长生,不悔!伤害了长生,不悔!牺牲了长生,仍不悔!
如此,他日纵是死在了长生手上,也是应得!——他,永不悔!
——就算他日真命绝于长生之手,他,心、甘、情、愿!
收回了手,带着些许怆然,些许伤痛,些许苍凉,上官清明静静的笑了:长生,我不再害你。
高欢双手如勾,在顾长生的心窝不住抓扯,端容诵念道,“一切般若智,皆从心而生。从闻入理,闻理深妙,心自阅明,不居惑地。”
顾长生只觉聚集在心尖上的活物都在汹涌着,咆哮着,似要破土而出。
高欢突然发出一声大喝,那喝声霹雳似的,震得烛光急剧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