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长生殿(61)

六郎“嗯”了一声,只将人搂得更紧。

此夜,天上无月,四野阒然。

游二在另一胡同养了个外室,是对姐妹花儿,颇有些姿色,平日里不光他去,还总揽着几个狐朋狗友来一起梳拢。今夜他来得不巧,到时那对姐妹已经伺候他姐夫去了,游二扑了个空,便抓了个丫头来弄弄,这才勉强泄了火,又不肯早起和他姐夫撞上面儿,便也提上裤子摸着黑回府去,谁又想到路上飘了雨,这深巷里轿子进不来,游二便指使下人去打伞来,他自跑到檐下,抬头就看雨越下越大,水“嗒嗒”地由屋檐砸落,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水洼。

此时邪风一吹,游二便打了个寒噤:“这人怎么去这么久——”他缩着身子等人来,鼠目左看右瞧,也不知人都去了哪头,一条长长的胡同竟没个人声。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得多,也怕遇到鬼。这游二爷坏事儿做尽,偏又是个没胆色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破他的胆子。便看这纨绔在风雨里瑟瑟抖了抖,未曾等到熟人来,先听到一串步伐声。那脚步声不急不缓,由远处渐渐过来,游二探探脖子,问:“谁、谁在那?”

那脚步声止住了。

游二心猛地跳起来,提起嗓子:“是、是哪个孙子养的!”分明怕得要死,犹在装腔作势。听看那声音无了,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游二哪还待得住,宁冒着大雨也要跑出这巷子来,这才跌跌撞撞地跑没两步,忽地背上被人猛地一击,游二痛得一下子掀翻在地,连滚两圈。

游二哪想到那人竟鬼使神差地到了他身后来,也不知盯着他多长时间。此时一道惊雷闪过,游二翻过身来,看清了来人,就见轰隆隆的白光下的那一张脸,半似鬼面,半似神君,霎时间,辨不出是人还是鬼。

你……你……

游二气出不来也似,吓得屁滚尿流,不住喊着“救命”,这人只一步来,扼住了游二爷的脖子,“咔”地一声,就将他下巴卸了去。接下来,便是刀起刀落,眼睛眨都不眨,鲜血整齐地溅在墙垣上,一股接着一股,先是断筋骨,后割皮肉,短短片刻,可让人经受最大的痛楚和折磨,最后一下,断颈放血,统共一百七十六刀,俨是凌迟之刑。

“爷、游二爷啊——”下人取了伞回来,苦寻几回不得,难免惊动了一伙人来,一帮人在这胡同里找,突然有人惊喊了一声:“那里、那里去!”家丁们全跑过来,将那些野狗都赶走,那其中一只狗还叼了个手臂去,惊得那些人往后跌了跌,“追!还不快追去!”

有人将手里的灯一抬,就见巷子里泼天的血,一个老奴腿软地一跪,颤颤地捶胸哭嚎道:“二爷这究竟是招惹了哪路的鬼神啊——”

夜半三更,雨停歇了,傅长生在床上翻了翻身,施手摸了摸旁处,空荡荡的。他猛地一警醒,掀开了被子——儿还好好在窝里睡着,可娃子他爹却不见影了。

“老爷……”傅长生茫然地看看周围:“孺郎、孺郎……”他点了灯,披件衣服,趿着鞋着急地下床出去。

这大半夜的,六郎能上哪里去。傅长生寻遍了院子,苦找不得,慌怕不已,只恐是六郎走丢了去,又怕是人清醒过来,舍下了他父子二人去,这日日夜夜几百多个日子,傅长生心里最怕的恐怕就是这一样。眼看傅长生放下了门梁,就要跑出去找人了,遥遥听见一串狗吠声,紧接着,就见胡同尽头慢慢走来一个人影。

他浑身湿漉漉,浑浊的眼里还发着戾气,正往回家的路一步步走,谁知一抬眼,就见傅长生站在门边,恍惚地睁着双眼,怔怔地望着他过来。

(六)

炊房烧着烟,门板咿呀一声推开来,就看是傅长生端了脸盆进来。简陋的屋里,六郎坐在唯一一张凳子上,面朝着前头,傅长生木然着一张脸,拿着热水盆过来,弯下身放在了六郎的眼前。

那水盈盈的眸子在男人身上静静地瞅了瞅,便瞧那湿透的衣服身上沾着深暗色的污渍,像是泥巴又像是血渍。

他启了启唇,嘶声说:“先把这身……脱下来罢。”六郎杵了好一会儿子,这才有了反应,他将自己这身染血的衣服给脱下,傅长生正伸手要接过来,男人便将它一丢,扔进了火盆里,艳红的星火将污浊的血衣一点点吞噬。

六郎自舀了热水来泼了泼面儿,用力地搓洗去了脸上的血珠子,仿佛在泄愤也似,将水洒得遍地都是。傅长生怔怔地望着他——这些年来,他究竟怎生会以为,眼前这个人,是他那傻傻怔怔的孺郎呢?

萧仲孺陡地止住了动作,他渐渐搁下了手,看向身边的人。那一双眼布着血丝,黝黑的瞳仁里映出傅长生惨白的面色。傅长生嗫嚅着唇,胸口喘着急气地一阵起伏,萧仲孺失声叫了他一声:“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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