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18)

说到这里,澜沧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倒身就拜,“在下冥月教慕容澜沧,多谢少央救命之恩。”

文少央没有等到他跪下就把他拉了起来,此时的他眼睛喉咙热辣辣的,直想抱着澜沧哭一场。

……在下冥月教慕容澜沧……

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名字。

那个十六岁的白袍少年,青春年少,用傲视群雄的口吻轻轻报出这样的名号,对方无不动容。

或退避三舍,或敬上三分,或执剑挑战,或俯首称臣。

如今呢,少年依然年轻,却已是半生沧桑。如今这句话听起来,早已经没有了昔年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味道。

茗战在亭子里听不见他们说话,澜沧说不让他过来,可当他看见文少央转过来的脸上红色眼圈的时候,身子早已经走出了花亭。

过来就听见澜沧笑着对文少央说,转着圈的对文少央说,“少央,少央。是我不对,你怎么就难过了呢,哎,少央,原谅我,少央……”

这个时候的茗战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世家的姑娘追求澜沧,她曾经说过,任何人都无法抵挡澜沧的一笑。那个时候的茗战不懂,因为澜沧总是笑,但是他的笑太孤傲了,总是从上往下看,丝毫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今天他有些懂了,澜沧的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今天他的笑容不过把那些他们都懂的地方加深了。

茗战总怨澜沧害他自幼父母双亡,但是从那天开始,澜沧又何尝不是?当自己可以向澜沧埋怨的时候,澜沧向谁说呢?

澜沧总去轩辕台,他说那里也是他母亲死去的地方。

那个夜里,当茗战想为母亲做祭奠,他爬上轩辕台的时候看见澜沧坐在那里喝酒,已经喝的烂醉了。他看见茗战手中拿着的冥纸蜡烛就开始笑。

“当年我母亲就想死在这里,她说下面有条江,可以把她带回澜沧江。其实怎么可能,这里的水是流向大海,只能把她带到东海。所以我把她火化成灰,装在磁坛子里带回了西滇。”

澜沧说着拉过了茗战,那个时候的茗战已经十五岁了,可是他还把茗战当一个小孩子一样掐把掐把,搂在了怀里。

“小弟,我对不起你,你妈甚至连一抔骨灰都没有……”

说完就哭了,然后哭着哭着就压在茗战的身上睡着了。茗战那天也没有做什么祭奠,抱着澜沧在轩辕台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澜沧下山去了南宫世家。

那夜的茗战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被澜沧弄得失去了恨他的理由。可是现在呢,当他把想要做的报复完全作了之后,他却恨不得去死。

“少央,怎么了?”茗战走了过来,也笑着说,“我泡好了茶,是三十年的普洱,要不要试一下我的手艺?这可是家兄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最喜欢了。”

浑然不觉得话从茗战嘴里说出,很流畅,但是细心的文少央却感觉他身边的澜沧的笑容凝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

“……噢,那好。要多谢茗战了。”

文少央这样应着,他们三个人一同向亭子走过去。但是文少央拉着澜沧的手落后两步,低声问他,“你们,就这样过下去吗?”

澜沧回答的是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而这个时候天边飞过一行白鹭,留下几声鸣叫。

***

白天澜沧和少央单独说的话,茗战很想问,但是看到回来后就一直靠在床上不说话的澜沧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和少央品茶的时候澜沧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那里安静喝茶,刚开始文少央和茗战还随便聊两句,可是后来看见澜沧这样,文少央笑着对他说,“茗战可比我的手艺好多了,当初央求父亲拿出了藏了十四年的普洱,结果还是泡坏了,后来父亲说什么都不让我再动他的茶叶,说要珍藏过五十年,成为传家宝呢。”

“世间奇珍,看来又要多一件了。我知道现在有一块三百五十年的茶饼存于京城大内,曾经约了朋友想去偷,后来他说不忍心糟踏国宝,我们也就没去。普洱是时间越久,越珍贵,就是不知道你们家的茶饼成了传家宝的时候,我们是否还活着。”澜沧的语气很温和,但是也能听出一丝的落寞。当年连皇宫大内都不放在眼中的人,如今的体力恐怕连上山下山也要斟酌一下了。

后来文少央也不说话了,他们三个静静的坐在一起,茗战优雅地冲泡着茶叶,外面飘摇着山谷,青草和花的香味。

很奇异。

茗战不能把澜沧当作是这两年那个单纯的蓝,可是有了这两年相处,他也不再把他看成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澜沧教主。这些天两个人还是睡在一起,澜沧的身体依然很虚弱,需要静养的时候多。他把今天给澜沧的药端了过来,侧身坐在澜沧的腿边,把药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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