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某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两手捧着不大乐意松手,我拿过来了,他立时便把两手又袖了起来。
“裴姑娘这瑞炭手炉果然好用。”崔某人说道。
“说了是黑炭,你瞎编排什么。”我一边说一边留意马怀素出来没有,生怕被他又听了去。
“呵呵。”崔某人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你早上说问我一件事,什么事?”我和他又不熟,有什么事问我?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那驴子哪里赁的,卖相那么好。”崔某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看来,这天下人果然各有各的痴,不过,像眼前这位痴的奇怪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说其实驴子都大同小异,当然了,细看还是有所不同,脸不那么长的好看点儿。
崔某人说,裴姑娘对驴子还挺有研究。
我说我打小放驴的。
崔某人便立时换了一种艳羡的神情说,那一定很惬意。
好像,我跟他除了驴就没有共同语言了,放驴也叫惬意?那吾等黔首还一辈子做着发财美梦干嘛?守着一群驴惬意着好了。
他羡慕完毕跟我道别慢条斯理上了这辆青毡马车。
马车以牛车的速度走远了,被风雪密密地包裹住。
风雪捎来了一句话:“邹晴,我是不是太小瞧你了?”
阴森森的。
我回头就看见了卢琉桑,发上和肩头已然被雪染白,那件厚披风稳稳当当的穿在他身上。
“何意?”
“崔雍、崔扶、书生、市井游侠儿,你究竟还认得多少男人?”卢琉桑又往前迈了两步,我不自觉就退了两步,他又道,“这件披风你本来是要给谁的?崔扶还是书生?”
“我认识多少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我的东西我乐意给谁好像你也管不着吧?既用完了,还我!你说崔……”崔扶?不会就是痴爱驴子的那个吧?
自从上次“被做客”我就打定主意见了他有多远躲多远。
“成亲之后可不许这样胡闹了,被人瞧见了难免闲言碎语,走吧,冷了,正好我去拜访邹伯伯顺便讨一顿晚饭。”卢琉桑截断我的疑问,声调又忽然温和起来。
忽冷忽热的也不怕伤风。
“你去看你邹伯伯你先去好了,我还有事呢。”
“哦,是和那位兄台有话说么?”卢琉桑手一指,我的胸腔里立刻像塞了三九天的冰,凉透了,那站在不远处的可不正是马怀素么?
“卢琉桑,你不要太过分。”
显然,这句话对他来说是不起作用的,他走过去,对着马怀素点头致意:“在下范阳卢琉桑,想必晴儿没有跟你提起过。”
现在我还过去插什么话呢?说了想必也是适得其反。
他们俩说了什么我没听见,耳朵里都是呼呼的风声,眼前都是冒烟的雪,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讨厌的人,都讨厌。
我为什么要来长安呢,在洛阳多好,混吃混喝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受谁的气,我怎么就来长安了呢?
我转身躲进人群里,躲在毡车、轿子旁边遮掩而过,我不想他们跟着。
冒着雪走,隐约听见有人叫我,邹晴?裴光光还是皎皎?没听清楚。躲躲闪闪走了不知道多久,我一摸额头都是冷冷的汗,抬头看看天,已然全黑了,只是被雪映得还有些光亮。
这地方我常走,一直往东再拐个弯往南就是常乐坊,冯小宝的住处。
走到那大槐树下的时候我累惨了,脚上轻飘飘的没一点力气,敲了几次门没人来应,也许冯小宝还没回来。好在,槐树下有个小小的石椅,用袖子把雪推到一边就好。
坐下了也不觉得冷,雪小了些,风也小了些。
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我觉得冷飕飕的了,我在想要不要翻墙进去……
“裴光光?你大半夜坐这儿干嘛?”冯小宝终于踏雪归来了,手里还擎着一把油伞。
“我无家可归了,来借宿的。”我说道。
“你这个人,雪这么大,我要是住在客舍里不回来你可怎么办?”冯小宝一边说一边拽着我肩头把我拎起来,帮我扑打扑打肩上和头上的雪。
“那就明天长安城多具冻死的女尸呗,嘻嘻,我刚才还想呢,你要是不回来我一会儿就翻墙进去。”说着话我挤进冯小宝的伞下。
一天无人的房间里还很冷,冯小宝动作迅速地点燃了那砖砌的灶,木头烧得哔哔啵啵的响,他又压上了一些炭烧上了水,这屋子马上就暖和起来了,我拽了个凳子去靠着火墙坐着,果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