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107)

潘氏一家来便瞧见堂屋里淋漓了一地的水迹,茶叶沫儿瓷碎片撒了一地儿,她心里咯噔一下,推门见室里无人,转身往玉娘屋去,见她呆呆坐在镜前,一双眼儿哭得通通红,脸颊却惨白似个死人。

潘氏吊起一口气,过去摇她的身子,玉娘自镜里瞧见潘氏进来,只坐着不动身,被她摇晃两下,刚咽进去的哭声又涌了上来,捂了脸呜咽起来,哭得肩膀抖个不住。

“他可是坏了你的身子?”潘氏气得面皮紫涨,远远瞧见王大郎掩了脸从屋里奔出去,正要迎上去问,就有个脸生的年轻后生过来问,只说家里大姐寻她,潘氏一想,家里除了玉娘并没人在,脑袋一拍,知道坏事,迈了小脚跑回来。

那个货郎还立在外头没走,蹲在檐下整他的货,王大郎走的时候,把他的担子一脚踢翻了,里头瓶瓶罐罐全洒了,胭脂香粉把青砖地都给糊红了,彩线丝络翻了一地,摇鼓都叫踩破了几个,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点着数。

听见里头潘氏这样问,玉娘只哭不答,他倒立起来呆头呆脑接了句嘴:“这位妈妈放心,这倒不曾的。”

潘氏听见他这样说吁出一口气来,眼睛里都能冒火星子,跺了两下脚,看看玉娘这付可怜模样,咳嗽一声压低了声儿问她:“既没叫他得手,咱们便别闹了。”

玉娘自家也知道,这事儿在女家身上是绝不能闹的,她在行院这些年,还有什么腌脏事没听过没看过,出这样的事,再清白的人都要吃人说嘴,一句苍蝇不盯无fèng的蛋便把人的路给堵死了,叫人欺负了还于清名有污。

她本来便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真的闹出来,说不得沈家都呆不下去,玉娘怔怔的坐着,只觉天眩地转,哭也哭不出来,两声一呜咽,嗓子眼里吐出一句:“便听老太太的,我只当自个儿是糙木人罢了。”

不意这回潘氏没帮她出头,沈老爹家来听见了气得柱了拐杖,到檐下叫那货郎一声:“小哥,烦你跟了我来。”

潘氏要去扯他的袖子,他一把甩脱了:“你这个蠢妇,这是欺到我头上来了!”潘氏待想说玉娘这是假称的侄孙女,自己倒又哑了声。

一跌脚想通了,她跟玉娘都怕把事儿闹大了不好看,为着就是知道玉娘这身份是作假的,可外头人哪里知道,全当玉娘就是沈家的亲戚,是姓沈的,王大郎有什么依仗,吃了几杯猫尿就敢欺上门来。

沈老爹一路过去,到了紫帽儿待,正遇上王老爷下衙,他难得瞧见沈老爹,抬手一请,见他眉毛都立起来了,心怕四郎有事,赶紧请来书房。

沈老爹柱着拐弯了腰,势头动一点都不弱,还没等王老爷叫爷,就虚指了屋子:“亲家公好家教,你儿子怎的趁了家人不在,到我家里来坏我的侄孙女儿?可怜她正在守孝的贞节人儿,若不是这小哥贩货路过救下来,这时节咱们便在官衙大堂见!”

王老爷吃了一惊,四郎正在外贩茶将将走到九江,刚写了信家来,怎的会去坏沈家的侄孙女,转念一想,家里还有个王大郎。

他把脸一沉,眼睛往朱氏身上一扫,朱氏正拿托盘端了茶来,听见沈老爹这话刚想反驳,想到儿子回来是一身狼狈,绸衣也污了,脑袋还顶了个大包,心里一跳,说不得正有这桩事。

刚要推说王大郎不在家,苏氏在外头嚷起来:“你个丧了天良的王八!”她听得真真的,沈老爹连人证都拉来了,还会有假。

“去把他叫出来!”王老爷眼皮一垂,朱氏心里气苦,赶紧往屋里去,一进门先推开苏氏,点了儿子的头,见他浑身都是酒味,迷迷懵懵的还未全醒,拎着耳道:“沈老爹的侄孙女听说是个寡妇,只说是她勾引的你。”

王大郎先喝了一杯冷茶醒酒,凉沁沁的冷茶下肚,刚冒了一身汗的身子寒毛都立了起来,走到王老爷面前脚都在打颤,未开口就先跪在地下。

王老爷握了摇椅扶手:“想必你也知道了,亲家说的,可是实情?”

王大郎伏在地下不敢动,闷声闷气的答:“儿子吃醉了酒乱了性确是实情,可儿子也有话说,原是那寡妇勾搭得我,我才上门她便踩我的脚给我使眼色,来来回回这几次,儿子都把持住了,这一回真是因酒多了,一时叫色迷了眼。”

沈老爹还没急,那货郎先自急了,他的货还没赔出来,啧上一声开了腔:“府上少爷好口舌,小人不知甚个勾引不勾引,只瞧见那小娘子叫压在桌上,急得拿头撞油灯,恁大个包,若真是两下里你情我愿,叫小人撞破了,朝小人扔杯子还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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