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章(4)

阿吉回忆了好一会,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

关了手机,乔以莎陷入沉睡。

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又听到男人深沉的笑骂,他掐着阿吉的脖颈,说小兔崽子,做流氓,也要有格调。

惨叫的胖子,穿校服的少年,沉默的背影……

这个白日梦做得有些混乱。

*

三天后,深夜。

同样的时段,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一支寂寞的香烟。

阿吉穿着工作装,标准三件套,白衬衫,西服裤,搭配一件小马甲,油头梳得一丝不苟。忽略他经常脱线的大脑,这外形还蛮有欺骗性。

“这样的话……”他负手站在一旁,跟乔以莎一起看着平躺在担架上的男人,一脸凝重。“五根手指就全了。”

乔以莎手拄着脸,有气无力地斜靠在沙发里,听着担架上的男人哼哼唧唧的呻吟。

“姐。”

“嗯。”

“其实我不太清楚。”

“说。”

“为什么我们非赢不可呢?”

乔以莎侧头,阿吉一本正经看着她。

“现在也不是街头械斗的年代了,法治社会,上门找茬你不理,他也不能拿你怎么着。”

乔以莎默不作声。

阿吉说:“我说的有道理没?”

手机震动,乔以莎瞥了一眼,微微一顿,站起身。

阿吉还在说:“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也不是非赢不可吧,要不你去找柳河哥说说这事就算了吧,我是真找不着人了!再来要去体校了!”

乔以莎披上风衣。“算了?”她路过阿吉身边,捏住他的小脸,“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脾气?你柳河哥要面子你不知道?我们当年跟本市一霸对呛了半年多,最后都赢了,现在这算什么?这种小打小闹要是输了,他直接把店闭了你信不信?”

洪佑森发来的消息非常简洁,一共两条——

第一条:“出来。”

第二条:“我在你店门口。”

明月高照。

路上车流如涌。

霓虹灯影照在他的衬衫上,映出七彩的夜光。洪佑森还是之前那副打扮,手插在兜里,单肩背包,微垂头,没什么表情。

乔以莎从店里出来,脚步停了一瞬。他撞入她眼中的身姿,有一种说不出的与夜色相融,或者说被黑暗祝福的味道。

他察觉到什么,转身过来,目光里透出的质问打断了乔以莎的文艺,她一愣:“怎么了?”

他走过来,说:“你有没有背着我来阴的?”

看门的小弟谨慎看过来。

“没事,我认识的人。”乔以莎偏偏头,“这边。”

窄小的巷子里生长着一些绿植,颜色在秋季显得更为厚重,巷子口竖着Bly的灯牌,光芒较暗,照不了太深。这里不常来人,但店员仍然每天打扫,石板路几乎一尘不染。

洪佑森背对墙壁,乔以莎站在他面前。

他穿着一双白灰相间的板鞋,校服裤子挽了两褶,露出一截脚踝。碎发挡着眼睛,虽然依旧沉默,但乔以莎明显能感觉到,他不太爽。

乔以莎思考几秒,问:“你挂科了?”

会心暴击。

他的烦躁瞬间翻倍,蓦然盯向她,突如其来的视线看得乔以莎稍稍站直了点。

被这双眼睛盯着,有点刺激。

乔以莎:“你的自行车学委呢?”

洪佑森:“发烧去医院了。”

乔以莎:“被吓出后遗症了?真遗憾。我先声明不是我下咒的啊。”

这明显幸灾乐祸的语气让洪佑森的视线变得更为幽深,恰巧此时,旁边的灯箱变色了,明黄变成了玫瑰紫,一晃而过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乔以莎双手插在风衣兜里,一动不动盯着他。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没人说话。洪佑森明显不是一个会找话题的人,他等乔以莎开口,但她就不。

巷口外的车辆一闪而逝,掀起阵阵呼啸。乔以莎也不是故意不说话,只是这种近距离观察神奇物种的机会实在难得,她的注意力都被眼睛占据,腾不出嘴。

半晌,洪佑森终于忍不了了,他攥着肩带把包又往上甩了甩,道了句“算了”,闷头就走。

“哎……”乔以莎连忙给他堵住,“别算了啊。”她偏偏头,终于开始说正事。“刚才有个人被抬进去了,你看到了吗?”

他嗯了一声。

乔以莎说:“我们的人。”摇摇头,痛心道,“惭愧啊。”

静了一会,洪佑森问:“怎么回事?”问完,他又沉声补充了一句,“我先说好,我找你是找你,但我不会帮你们做坏事。”

灯箱的光又变色了,从玫瑰紫变成了冰蓝。乔以莎的舌头在口腔里游走半圈。其实洪佑森的眼睛不算大,但虹膜要比常人大一圈。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看她的眼神一直是带着戒备的,双眸一凝,隐约营造出一种戴了美瞳的效果。他的眼睛像两颗透水的明珠,晶莹纯粹,又有点冷。她知道他做了伪装,他真实的瞳色应该是纯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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