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46)

张绿漾并没察觉背后有人正对她恼气横生,拉着白世非还待再闲话几句。

而一旁的任飘然观颜察色,注意到夏闲娉已明显沉下了脸,心里暗觉好笑,一不小心笑意浮上唇边,他轻咳了声,为白世非解围道,“你们几个都先进去罢,我和世非有些事情要谈。”

张绿漾撇撇嘴,拉了张玮缙进去。

夏闲娉迟疑了下,看向白世非,只见他背手而立,一动不动地遥望远处街边华灯,神色带着三分空茫,仿佛魂魄飘离了世外不知停在何方,完全不晓谁在身边说着什么。

心头一阵失落,她咬咬牙,低头走了进去。

“赵元欢已经到了开封。”任飘然轻声道。

白世非朝他微微偏了偏脸,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漫不经心地唔了声,眸光再度投向远处灯色楼影外无边的暗夜苍穹,惆怅地想,是天注定么,竟让她见到这一幕,她再也不能原谅他了罢……

第五章 前尘如水逝

繁华从来不会长久,如同曾经看过开了谢了的烟花,无论如何璀璨和使人怀念,都只在那一瞬间,燃烧过后了无痕。

如今方晓,原来情份也如烟花一样短暂,开时仿佛繁花盛放,谢时,只觉还来不及抽身它已乍然消逝,那万千宠爱原来也只是如同烟火一般的假象,他的俊俏风流从来无变,变的不过是被他宠爱的人。

早应知道,这漫长黑夜的路走到最后,只会剩下她独自一人。

心口一阵一阵地痛,很钝,很闷,象被谁捏在了拳头里,不住收缩,喘息艰难,又仿佛那颗心已被谁生生扯断了去,只剩下无心的自己茫然地簌簌发冷,不晓该如何将之讨回。

只能任由出壳的灵魂在旁凄凉看着,自己的ròu身备受折磨。

原来这就是,肝肠一寸一寸地断。

尚坠垂下笛子,掩着嘴,却怎么也掩不住眼里连续滴落的泪,最后在深夜无人的水阁中,失声低哭起来。

隐匿在湖边亭子里的身影,听闻哀绝的啜泣声,慢慢红了眼眶。

见过她之后再无心观灯,回府后直接踱到这亭子来,一个人在黑夜寒风中呆坐良久,最后竟把她等了来,他意外而欢喜,心里又十分酸楚,只哪想到她会如此悲伤,残笛断肠,吹得断断续续,曲不成曲,泣不成泣。

良久,痛彻他五脏六腑的低泣声渐渐收起,转成微细的抽噎,在风中隐约飘至,双手的手肘支在石桌上,他以掌心掩脸,满含痛楚的嗓音从指fèng间泄露出去,“这开封府里——”

握成拳的小手被紧紧咬住食指关节,她倏然刹住抽噎,泪眼望向声音来处,慢慢松了牙齿,垂下手来。

那微带哽咽的嘶哑,以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量,继续低低传来。

“不管宫内宫外无不以为我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总看到她对我赏赐不尽,其实外人又哪里知道,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怎么会有真心真情……从前她之所以乐于表现得对我疼爱有加,不过是一种笼络手段,毕竟我白府的财帛金银还时时有用于她……从我父亲还在世,一直到如今,哪次水涝、哪处蝗灾,真正从国库里拨出来赈灾的官银粮食有多少?还不是靠象我家这样的富绅们大力捐赠。”

他垂下双手,十指交握,低垂的眸光落定在面前的石桌上。

“三年前我父母接连过世,半年内双亲全失,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当时什么念头也没有,只一心想把父亲留下来的营生打理得稳妥出色,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这三年来无论白天黑夜,他几乎把所有闲暇都投入到行商坐贾之上,等他终于从父母过世的懵懂伤心中走出来,恍然醒觉大事不好时,太后对他已起了戒心。

“我因在伤心中,只顾着埋头做事,毫不遮掩,从而疏忽了朝廷之上。”三年下来白府在各行各业的商号已遍布天下,其间自然免不了需和各地官府打好关系,以白府如今的财势,哪天跺一跺脚,只怕对朝廷内外也不无影响。

“致使太后觉得,我的存在对她以及整个大宋朝已隐隐形成潜在的威胁,她一早就想对我有所牵制。”只不过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真正和他撕破脸皮,一则为了她一贯重视的名声,二来那样对她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娥所掌权位本夺自于今上,非出正统,虽然多年来她悉心培植了不少亲信,但朝中前后几任正副宰相多少还是忠心为主,在她意图进行的不少事情上力谏阻止,对她诸多牵制,所以她一贯行事也极其小心谨慎,不愿落下话柄,让那些想扳倒她扶正赵祯的老臣们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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