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笑春风(166)

“别动,”他用手肘抵住她的头。

这力道让她无法挣扎,只能噙着泪咬唇瞪着他。

他微微撑起身,眯起瞳,用视线攫取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牢牢镌刻在心底,以便来世不会把她弄丢,唯一想要娶的女人,而今总算乖乖躺在他身下了,他却无力再给她什么,又不舍再索取些什么,只能这般相顾无言。

“你说……空等也是一种幸福,是吗?”终于,他臂力支撑不住地一软,所有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剩下的力气,只够呓语。见她已泣不成声说不出话,便又继续:“那余生别幸福。”

他的头滑落在她的肩窝,湿濡的粘稠感慢慢袭向了她的脖子,带着腥味,是血,她咬着唇,不让破碎的声音溢出,空洞的视线仰看着上方错综复杂的树枝。

“叫我华遥。”

“华遥……”唇微张,满是哽咽的低唤被挤出。

柔柔浅浅的声音让他觉得窝心,好冷,他收紧手臂保护她,满足地笑:“乖。”

她叫死人脸青山,叫明月光小光,唯独待他总是客客气气的一声“大当家兄台”。这么近的距离,这般苏软的吟唤,头一遭也是最后一遭。

春风死死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努力感受余温,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直至什么都感受不到。始终,她睁大眼,不敢眨。自初见时的画面点点滴滴涌出。

——你敢把头抬起来吗?

——等灭了驿风山庄,你敢嫁给我吗?

——男儿志在天下,就算你不是我的唯一,但至少是第一,你必须原谅,这是我家女人的规矩。橘*潆心陌默*园

——我决定的事不会放弃。

……

他决定要振兴燕山,坚持住了,他决定要娶她,至死方休。她到底何德何能竟能得来这样一个男人的庇护,他做不来风花雪月的事,说不来轰轰烈烈的誓言,可手心传来的残温却这般平实熨心。

终于,他让春风明白了佛的谶语——太过执着未必是好事。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枯枝发出的凄哀的吱呀声,贴着地面灌入春风的耳膜,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被华遥压得喘不过气也不想再喘气,只愣愣地张着眼。

有很多人慢慢地围向她,人群中她看见了一道满是慌乱的眼神,蔚蓝色的袍子,曾让她安心的龙涎香。

“明丞相,还活着。”有人上前查探,松了口气地冲他回报。

他长吁出气,嘴角挂着一丝放了心的笑容,上前倾身,小心翼翼地唤她的名。

春风的眼神依旧没有焦距,可她知道他在笑,那种妖孽至极险些迷了她心神的笑,怎么……还能笑得出……

“华遥……”她唇微启,终于闭上了眼,随着这动作泪顺眼角滑落,歪过头轻靠着他,“我陪你睡。”

黑暗中,她好像是见到了佛,那样的慈眉善目,恍如人间烟火皆与他无关。

她只想虔心地跪拜佛前,得愿万劫不复,永世别再轮回,就留在阴间陪着华遥睡,那里很冷……

后来,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很酣甜地做着梦。

梦里华遥还给她炒饭,他说这是他的清白,她吃了就要嫁给他。他傻笑,原来有些幸福并不惊天动地,只是粗茶淡饭白头偕老的一世。

梦里她似乎听见了华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要她赔他三弟,赔他大哥。接着又是她永远不想再听见的刀剑声,她以为坚定无悔的爱,到底是承载不起人间纷争。

梦里明月光扯下脖间的紫玉塞入她手心,那玉带着他的温度他的气味,他说:“你要走,我放手,就当两清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用再还谁。”

梦里……终于没有青山了。

第二十章,就此终了

玉衡雪山,那座在青山口中不止一次听说过的山。

笑春风真正被带回雪山的时候,已经是华遥死后的一个月。青山厚葬了他,陪华阳散尽了燕山。犹记得那一日天很阴沉,重建过的燕山仍旧透着荒野蔓糙的气息,风很萧瑟,青山给了华阳好些银子让大家各自为家,可最终谁都没舍得离开。

在那个称不上家的地方,春风依稀还能瞧见华迟香肩的小豹纹、华阳时刻雀跃着的眉毛,听见大当家的敢不敢……回望蜿蜒曲折的山路,一次次从这里离开,终于再也回不来了,再也没必要回来了。

之后的日子,春风很沉默,生了一场大病,去雪山的路上始终迷迷糊糊。

只记得熟睡时一直握着的一双手,唯有握着才不会做噩梦;那双手还亲手为她梳头,喂她吃饭,手的主人说:“你要永远这般浑浑噩噩下去,我便这样一直照顾你到老,可你要记得,你的生是他用死换来的,你在替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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