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389)

在走过黄梓瑕身边时,他忽然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别担心我,你说过会陪在我身边,我记得。”

听着他坦荡荡的轻松话语,她觉得心口那一块重石陡然放下了,唇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微笑意,说:“嗯,我也记得呢。”

黄梓瑕带着周子秦抄近路到了涵元桥畔禹宣宅第。

急于见到禹宣的周子秦一脸激动,凑到门上啪啪扣着门环,别人叩门都是两三下,他倒好,一连扣了足有十七八下,差点连门环都被扯下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两人正在等待,旁边有个蹲在地上拔糙的老大娘抬起头,说:“估计禹举子不在家,别敲了。”

“哦……”周子秦怏怏地停下了手,“不知他上哪儿去了?”

老大娘显然不知道,没理会他,继续蹲着找地上的糙。

黄梓瑕便问:“婆婆,您找什么呀?”

“哦,手背上长了几颗鼠痣,我得找两棵旱莲糙擦一擦。”老大娘说着,拔起一颗糙来看了看,揣在怀里了。

黄梓瑕知道,这是鳢肠,俗称旱莲糙,止血消肿,拿来擦手上的鼠痣,不几日鼠痣便会收缩掉落。

她便说道说:“这糙确实不错,就是汁液会在手上留下黑色痕迹,轻易洗不掉的,要多用些皂角。”

“老婆子人老了,皮肤也黑了,看不太出来,没啥。”

黄梓瑕的脑中,陡然闪过那几个画面。

傅辛阮的手指上,那黑色的痕迹。公孙鸢看向齐腾的手,若有所思。齐腾死后,手上那几个细小的疤痕。

她站在柳树之下,忽然觉得心里涌起淡淡的伤感来。

周子秦见她沉默出神,便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缓缓地说,“你把最珍贵的东西捧给别人,而别人却厌烦得急于摆脱,真是不值得啊。”

周子秦莫名其妙,还在想着,身后门终于打开了,禹宣站在门内,一身普通青衣,却愈发衬得他清致挺拔。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身披袈裟,面容苍老,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却精光内敛,正是广度寺内的沐善法师。

他们没想到沐善法师居然会在禹宣家中,都十分诧异,向他合十行礼后。

沐善法师笑道:“先客让后客,老衲便先告辞了。”

黄梓瑕赶紧说道:“法师先留步,我们正有事情想要请教您呢。”

沐善法师“哦”了一声,看向周子秦。

周子秦赶紧说:“成都府捕快周子秦。”

沐善法师神色一沉,但随即便笑道:“不知公门中人,找我方外之人有何贵干啊?”

“法师,请。”黄梓瑕向内伸手延请。

四人绕过了粉墙照壁,便看见天井中的睡莲,青紫色的花朵正在开放。他们在堂上坐下,正面对着一池青莲。

禹宣到后堂去煮茶,三人坐在堂上,一时气氛尴尬。

黄梓瑕先开口,问:“法师今日驾临,不知可是找禹宣研讨佛法么?”

沐善法师点头,合十笑道:“禹施主于佛法常有独到见解,老衲常来谈论,觉心清气和。老衲明日就要上京,但见禹施主似有心事,因此今日先来与禹施主道别。”

“大师真是有心。”黄梓瑕说着,又问:“不知大师与禹宣是如何认识的呢?”

“是前年底了,禹施主中举不久,晴园举行诗会,陈伦云邀我前去。当时诗会虽有十数人,但禹施主风姿卓绝,我于众人之中看见他,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沐善法师叹道,“后来禹施主的义父黄郡守一家出事之后,他郁积在胸,因此自尽。齐判官虽救了他,但见他心如死灰,于是便请我前去疏导,自此禹施主与我来往渐多。”

黄梓瑕点头,又叹道:“我也听说,齐判官与大师来往颇多。”

沐善法师点头道:“阿弥陀佛,齐施主在老衲这边也是常来常往的,他言语风趣,常带笑容。只可惜英年早逝,成都府少了一个妙人啊……”

周子秦赶紧道:“大师真是普度众生,禹宣当日自尽,也全是靠大师才打消了轻生念头。”

沐善法师面上虽还挂着笑意,但目光游移不定:“是啊,凡俗之人谁能离却红尘万丈呢?禹施主想要以一死解脱烦恼,总是缘木求鱼。”

黄梓瑕便问:“这么说,法师也是知道禹宣的烦恼?”

沐善法师说道:“自然知道。他身为黄郡守义子,又人人皆知黄家姑娘为他而毒杀全家。他深恨自己害得恩人一家家破人亡,因此内疚不已,将一切罪责都算到了自己头上,心魔深种,因此偏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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