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495)

“这个,得看你,不能看我们。”王宗实的目光定在窗外,没有转头看她,语气也彷如自言自语,“我只能答应,帮你介入此案,给你查访的机会。”

黄梓瑕站在堂中,在这样的孤夜,寒灯照在她的身上,将她身影拉得细长。

也只有这支离的影子伴着她了。她如今在天下,孤身孑立,旁顾无人,又如何抗击面前巨大的风暴?

她只是一介女子,在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之前,唯有粉身碎骨,零落成泥。

她眼中忽然涌上虚弱的眼泪,在这样的寒夜,她无法制止身体的颤抖,她知道自己面临的深渊,那上面唯有一层至薄的冰面,她一动便是身坠其中,再无复还的机会。

可坠在深渊中的那个人,是李舒白。

纵万千人阻拦,纵前方血途历历,纵然她明知自己将被这巨大力量卷入其中,化为齑粉,她也得走这一遭。

她向着王宗实的背影裣衽为礼,缓缓下拜,低声说:“多谢王公公。”

王宗实回头看她,问:“如何?”

“我会认真考虑此事,请王公公允我数日时间。”她轻轻摇头,声音哽咽,眼中那层水汽让她眼圈通红,但她却始终坚持地不让里面的泪水落下来,“待王蕴回来,我会给他一个答复。”

终究,还是希望自己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牵住的,是自己想牵的那只手。

她默然向他行礼,王宗实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回过头来,说:“随你。你尽可继续在此处居住,若有任何需要,可来找我。”

王宗实离开后,黄梓瑕一个人独立室内。周围所都是死寂,唯有王宗实送给她的那对阿伽什涅,还在水晶瓶中游曳,搅动水波粼粼,些微的波光在她眼中晃动,映衬着她心中的动荡,无法平息。

仿佛无法承受这种诡异波动,她走出王宅,外面寒夜星空璀璨冰凉。她仰头看向高不可攀的这些星斗,天河静寂,铺陈在九天之上,人间天上这么广袤,她独自存活在这世间,只仗着胸口这一股灼热气息。

她用力握紧双拳,任凭指甲深深嵌进自己的掌心,微微疼痛。

她一路向东而去,毫无犹豫。

穿过无数热闹繁华人声鼎沸,走到门户紧闭的夔王府门前,她抬手叩响了门扉。

里面传来门房的声音:“是……哪位?”

“刘叔,是我,杨崇古。”黄梓瑕提高了声音说。

“哦!你回来了!”里面的声音顿时响了三分,立即便有人开了小门,刘叔等一群人都在门房之中,正在围炉说话,人人脸上都满是惊疑不安。

刘叔把门一把关上,焦急地问:“黄姑娘,你可听说了,王爷如今进了宗正寺!”

“我知道,鄂王之死牵连到了王爷。”屋内紧闭,火炉的热气让她觉得虚弱,她许久未曾进食,今日又遭逢剧变,如今被热气一熏,她才发觉自己又饿又累,几乎站不住了。她接过刘叔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然后问,“我来找景翌的,他在吗?”

王府之中,经由蜀地那一场埋伏后,李舒白身边可用的人已散佚不少,又在成都府经由那一场大火,景毓也没在其中。王府丞已老,退居府外,如今得力的,唯有景翌和景恒。

他们三人在一起,黄梓瑕将今日之事和他们详细说了一下。

景翌说道:“如今夔王已入宗正寺,神威、神武军我们无法调动,相当于外援已断,王府虽配备着数百仪仗队,但又何足成事?已成孤军了。”

景恒点头,又说:“朝中与王爷交好的人,远不在少数,尤其是经王爷手提拔起来的那一批人,绝对不会坐视,毕竟夔王府的起落牵涉到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我们若去寻求,必有响应。”

黄梓瑕缓缓摇头道:“然而,如今王爷的罪名,实在太过骇人,就算朝臣们联名上书,可杀害亲弟、意图谋逆的罪名,又如何能保得下?”

景恒哀叹着托住自己的头,说:“是啊,别的都好说,可如今是鄂王爷出头直指咱王爷,鄂王爷素来与王爷交好,他说的话,最有说服力了。而偏巧他临死前王爷又在身边,这事可真是……百口莫辩啊!”

景翌则压低声音问黄梓瑕:“鄂王临死前,真的亲口说王爷杀了他?”

黄梓瑕点一下头,默不作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景翌皱眉无语。

黄梓瑕摇头不语,她又能说什么,如今京中所有一切传言都无可辩驳,知道鄂王李润是自尽的人,唯有她与李舒白,可谁能相信他们?谁会相信鄂王竟以死来诬陷夔王?谁又能相信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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