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526)

“谁说不是呢!夔王先杀鄂王,如今又有他府中近卫冒死阻止,可惜功亏一篑,唉……”

“我就说夔王已被庞勋附身,要倾覆大唐天下,你们之前还不信!”

“圣上明鉴,夔王已被控制,可府中还在垂死挣扎之人,究竟又是谁?”

“总不过就是那些阉人宦官之类的,可惜了鄂王与这张家父子为国为民忠心耿耿,竟就这么被害死了!”

“要我说,夔王屠杀至亲兄弟证据确凿,这等禽兽不如之人,便是死也不足惜!”

“哎,夔王在未被庞勋附体之前,好歹于社稷有功,今上仁德,又岂能对他说杀就杀?”

“就算死罪可免,那也总得给予惩戒,或废为庶人,或流放或幽禁,不然如何服天下?”

听着周围这民间舆论,她后背的冷汗,隐隐地冒出来。整个人一瞬间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究竟是在那日的栖凤阁之上,还是在开远门城楼之下。

猛听得周围众人齐声尖叫,有些妇人小孩的声音更是尖厉凄惨。黄梓瑕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她只是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城墙上的张伟益甩脱了所有试图抓住他的兵卒们,在疯狂的吼叫中纵身一跃,向着下面义无反顾地扑去。

快得,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黄梓瑕的脑中,却空白了许久。

整个天地一下子闪成黑色,然后又换成白色。许久,眼前才有漫漫的灰黄色涌上来,将前面的颜色一点一点染回来。

她木然的,在惊惶散乱的人群中站着,一动不动。

有人往前凑去看热闹,也有人吓得往后疾跑,似乎怕闻到血腥味。有人大喊:“死了死了,死得好惨,脑浆都出来了!”也有人抱着哇哇痛哭的小孩子,赶紧轻声安慰。

直到混乱基本结束,除了尸体旁边一圈人之外再无其他,黄梓瑕才僵硬地往前走去。挤成一堆的人群见她神情可怕,吓得纷纷让路,暗自猜测里面的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黄梓瑕走到人群中,发现周子秦正蹲在张父尸体旁边发怔。见她过来,他呆呆看了她一眼,才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张伟益的脸遮盖住,然后走到她身旁站着,许久,一言不发。

周围的人见如此,也都渐渐散去了。

京兆府的人终于过来了,因张伟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城楼自尽,案情简单,周围人都可作证,因此京兆府中的人只简单记录了一下旁证。领头的恰好与周子秦之前有过数面之缘,便拉过周子秦,小声问:“子秦,我听说,此事与夔王有关?”

周子秦愣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是……张老伯临死之前,确实是痛斥夔王。”

“说些什么?”他又问。

周子秦皱起眉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事情太过突然,我又情绪激动,一下子忘记了具体的话语……你可以去问问周围的其他旁观者,毕竟,总有几百上千人听到了张老伯的话吧。”

京兆府的人自然知道他是不想转述关于夔王的恶言,便也不勉强他,朝着他拱拱手,然后说:“既然如此,我先去询问一下其他目击人等。”

京兆府的仵作也早已布置好白布凉伞,就地开始检验张父的尸身。

“确系高处坠亡无误。”仵作初步检验之后下了结论,又请周子秦过去检视。周子秦今日遭逢两重剧变,异常沉默,糙糙与他一起再验了一遍,确是坠亡。头部撞得血ròu模糊,颈椎折断,立毙。

“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他跳下来的呢,这死因还有疑问么?”仵作说着,在验尸单子上签了名姓。

另有人说道:“死因好说,只是这跳城楼的原因,可真不好说……要往陈词单子上写么?”

领头的摇摇头,说:“难写,我看先回去请示了再说吧。”

周子秦失魂落魄地转身看向黄梓瑕,却见她那张之前还恍惚的面容,已经沉静下来。

她缓缓说道:“子秦,你去问一问,张老伯是怎么上的城楼。”

周子秦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城楼台阶处走去。不一会儿他转回来,与正在搜检张伟益遗物的士兵说了一句,然后将其中一个令信拿走,出示给黄梓瑕,低声说:“是用这个令信上去的。”

黄梓瑕看了看,原来是王府军的令信,自然是张行英所有。

她抬手接过令信看了看,低声说:“这东西,自然应该是张二哥随身携带的……怎么会在张老伯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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