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8)

顾颐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莉莉有点不满:“就这样?”她说了那么多呢,所有知道的都说了,结果顾颐连个评价都没有?

“哦——”顾颐想了一下,“荆棘鸟家族与亚瑟王没关系,也没有成员做过圆桌骑士。至于他们的族徽——那不是普通的鸟,是枭。它表示的是家族里的猎魔人就像夜枭飞过荆棘丛,能在最困难的环境里悄无声息地捕猎。”所以这个家族,其实跟传说中的把自己插在荆棘刺上歌唱的鸟儿没半毛钱关系。

莉莉瞪着眼,半天才嘀咕了一句:“我就不应该说话……”

顾颐唇角微微一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能不说话吗?”

莉莉立刻摇头。让她不吃饭可以,不说话不行。

“你还是少说几句比较好。”雨大了一些,顾颐打开伞,把莉莉罩到伞下,边走边说,“就像今天,你就算知道什么,也用不着说出来。”

“你说领班的事啊?”莉莉做了个鬼脸,“我也没说错啊。她过几天就得生一场病,扣我的薪水,大概还不够她吃药的呢。”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巧的水晶球来,在手指间滴溜溜转了一下,又消失了。

“行了。”顾颐没去看她的水晶球,“你去打听一下,最近是不是有外来品种到本市来了?”

“外来品种?”莉莉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个了?再说——什么外来品种啊,多难听,那你是什么品——”她及时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我这就去打听!”

顾颐点点头,表示还算满意:“你走吧。”

莉莉又瞪大了眼睛:“你不送我回去吗?我没带伞啊!至少送我到地铁站口吧?”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你不会病。”顾颐淡淡地说,指指前头,“自己叫辆出租车吧。”

“那要花钱……”莉莉痛心疾首,“我刚辞职,一个月都白干了……”女巫不会生病,可是女巫也要吃饭要穿衣要住房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住得远,坐地铁只要五块钱,可坐出租车要几十块呢。再说现在这个时间段,属于夜间行车,每公里还要再贵将近三分之一,这么一算,简直心都要滴血。

顾颐懒得再跟她废话:“那你可以自己去坐地铁,我要走了。”恰好一辆出租车驶过来,顾颐招手叫住。莉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坐,顾颐已经收起伞,自己坐了进去。

“哎,你——”莉莉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从她面前扬长而去,还溅了几滴泥水在她的鞋面上,不禁目瞪口呆。真的就自己走啦?这,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刚才在酒吧里,他不是还很仗义的么……

顾颐并没有管莉莉在想些什么,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管了。

“金沙路血站。”顾颐才报出地址,就猛地低下头去,用手绢捂住了嘴。

“好嘞——”司机按下计价器,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您要是不舒服——座位下面有清洁袋。”可别给他吐在车里啊。他常跑这地方,知道从海天里出来的人,时常都会有点“不舒服”,要么就是陪客人喝多了酒,要么就是上多了——咳咳,只不知道这位属于哪一种,毕竟嘴也是有很多用途的。不过这么晚了,去血站干吗?深夜献血吗?

顾颐并不知道司机心里在想些什么,事实上他甚至连司机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两耳嗡嗡作响,一种火灼般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开来,让他撕心裂肺地咳呛起来,直到一口滚烫的东西吐在手绢里。

“先生,先生?”司机被这种咳嗽法儿吓住了,放慢车速,“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我没事了。麻烦你快点开。”顾颐闭着眼睛说了一句,声音已经沙哑。他还在座位上弓着身子,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雨伞的伞柄。车窗外的路灯光隔着雨幕投进来,在他的双手上一晃而过——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一片焦黑已经从十指开始,一直蔓延到手心,皮肤龟裂开来,像是烧过的木炭。

冰凉的感觉从伞柄传进掌心,让顾颐清醒了一点。他慢慢直起身来,睁开眼睛看了看——手绢里是吐出来的一汪酒液,染着一丝深红。

“真没事?”司机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虽然说不吐了,可这位脸色白得跟死人似的,实在有点吓人。这要是去献血,能抽得出来吗?

“没事,你开车吧。”顾颐仍旧看着手绢。车开得很慢,一束路灯光正好落在手绢上,慢慢地移过去。如果有眼力好的人借着这几秒钟时间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口酒液并没有立刻渗透进手绢里,而是像煮沸的水一般,表面不断冒出细小的汽泡,还有极其细微的咝咝声。而那一丝深红,就仿佛滚水里的鱼儿,正在上下翻腾,一点一点地化去。直到深红色完全消失,酒液才恢复平静,像普通的液体一样,被手绢吸收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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