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45)

“此处竟然是以气运看修为,并非是不出手便不会露馅,”陈微尘道,“还好是我陪你来,假如是陆姑娘,有识之士一眼便能看出非魔界之人,到时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叶九琊看着他,道:“多谢。”

陈微尘放下了方才扮作高人时端着的架子,解开外袍挂在一边,懒洋洋往床上一倒,用被子埋住自己,声音带着些柔软的鼻音:“叶兄,是时候睡觉了。”

便不再说话,当叶九琊也躺下,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听得他一声。

“叶九琊,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陈微尘说这话时,语气极轻。

流淌着某种缠绵不去的情意,斩不断忘不了的牵绊。

叶九琊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意和牵绊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去,就如同他无法看清身旁这人真假难辨的笑容,以及那换脸如翻书的本领。

——就像一缕明明飘荡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却无法抓在手里的轻烟。

次日清晨,一驾宽敞马车已然在门外等候。

驾车的正是昨日那黑衣人,大抵是被自己怒火攻心的主子丢出来赎罪。

一看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就知道幽水侯并没有交代清楚两人切实的身份,这黑衣人仍以为陈微尘是帝君。

“陛……大人。”黑衣人话说得磕磕绊绊。

陈微尘起了兴致,有心捉弄他:“太远,大抵是回不去了——嗯?”

黑衣人想起昨日敷衍的态度,很想撞死在门口,同时十分庆幸昨日没有多嘴,他原是想再说一句“不如就地找户人家入赘下来,反正你们两个模样俊俏,想必入赘会十分容易”的。

于是便上了路,去往魔皇宫所在,一洲之隔的鲸洲。

陈微尘拿着装九幽天泉的玉瓶把玩。

这泉水虽能微微缓解他身上的天道重压,却仍不是与锦绣灰、寂灭香等同的东西,不然,两人早改换方向去渡天河,回到仙家的地界。

或许是因为泉水太少——锦绣灰若单拿出几粒灰来,也是毫无用处的。

又或者是要取那泉池中的精华,总之要见到泉池才能定夺。

而且,看幽水侯随身携带泉水以避天谴的行为,魔帝应当也常在泉水边修炼,寸步不离。而两人要取得想要的东西,必须要接近泉水——此行恐怕不会太顺利。

黑衣人有着不弱的修为,一路上没有遇到事端,倒是见识了不少魔界的风光。

修炼之人到底是少数,魔界中仍是凡人城池村镇居多,而且,由于各洲都有君候统领,又最终归属魔帝,没有凡间那样国朝之间的战火,竟然十分太平。

人们除了看到“大人”时战战兢兢,其它时候都与凡间无异,甚至民风还要淳朴些——而那份战战兢兢凡间也有,不过是给了皇朝的官吏兵卒。

官吏兵卒们得到的待遇居然与修魔人等同,算是一件趣事了。

这一路花了约莫二十天,时间足够长,也足够陈微尘把魔界现状知道得透彻。

将皇帝换了魔帝,大臣换做君侯,百姓仍是百姓,缴税充军,君侯们修筑宫殿时儿子应召去做民夫,大人们想要女侍娇妻时送出女儿去选妃,与凡间并无大异。

另有一件可喜的事情,那位充当侍从的黑衣人朔望这些天下来,将陈微尘与叶九琊的关系揣摩得十分透彻,使得离开温回后颇有些失落的陈微尘有了个说话人。

休整时,陈微尘十分苦恼:“朔望,我该如何讨他欢心?”

朔望殷勤献计:“大人,我以为,您实在是对他好到了极点,是时候对他坏一些,让他惦记起您的好来。”

“不可,”陈微尘望着灰蒙蒙天空:“我若对他不好,他倒未必难受,我自己必定却要难过。”

朔望语气诚恳:“大人,您要对自己狠下心来啊,狠不下心怎么成?”

“是了,或许我的确不该这样。”陈微尘若有所思。

朔望觉得自己的提议得到了重视,十分喜悦。

就听陈微尘又道:“是我想错了,我原本就不该缠着他,要讨他欢心。人心最是易变,虽说他是那样绝情的性子,不会起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可万一对我有那么一些稍微的上心,来日我没了,想起我在时的好,他就会伤心。我是连哪怕一点儿伤心都不愿让他有的。”

朔望一脸恨铁不成钢:“大人修为高深,与日月同齐,哪会轻易殁了呢。”

却见陈微尘敛了一贯的淡淡笑意,低低道:“人生苦短。”

又自言自语:“我原本只想远远望着他,可望着望着,就忍不住想要离他近些,让自己欢喜。现在想来,竟对他是不好的,待到此间事了,我便离他远些,不再去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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