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82)

叶九琊:“他有何特殊之处?”

陈微尘想了想,回答:“我们两个一个生在正午,一个生在子夜,命格相生相成。我原没有放在心上——天地生人,总是有一便有二,生了我这样一个一身凶煞的,必得有一个福星高照的来相对。可现在看来,要么是阿回的命格对迟前辈有用,要么,他也有些特殊之处。”

交代完这些,又没有了话。

好在陈公子脸皮并不薄,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然回转了过来。

他拿起那半本装好的书册:“叶君,我来给你批注好不好?”

叶九琊点了点头。

功法籍册,大都分两份,一份原本,一份注本。

原本最精要,字字珠玑,但也失之晦涩。而注本是在原本的语句上,朱笔小字批注,详细释义。

弟子参研时,先悟原本,再看注本,最后两相对应,辟出自己的路子来。

陈微尘便蘸了朱墨,认认真真批注起来。

正应了那句字如其人,他笔端流淌出字迹来,行云流水,风流雅致,与叶九琊挺拔清峻的字呈在一张纸上,也算相映成趣。

他写着,时而停下来,与叶九琊探讨,不知不觉间,光阴便缓缓而过了。

这份剑意心法花了他们半月时间,成书之际是在晚上,翻阅一遍,竟无一处不妥帖,不看字迹,简直像是同一人写就,又自己批注。

陈微尘看得极愉快,问:“叶君,这必定是一本传世的功法了,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叶九琊道:“随意就好。”

仙道取名,是没什么讲究的,盖因悟道的机缘千奇百怪,功法的来源亦是如此。剑阁、剑台《飞花剑法》,《沧海流》、《合璧》、《贯珠》这些,尚算美观,而道门更加随意,那些《瓦罐经》、《葫芦经》若放到人间,就很是难登大雅了。

陈微尘琢磨了一会儿,提笔在上面写了三字“长相思”。

叶九琊看着那三字:“何解?”

“你的剑意,是无情的剑意,”陈微尘道,“有情来,无情去,相思不如不相思。”

叶九琊道:“既然不相思,为何题长相思?”

“他们不是你,没有那样能修得无情道的天分。要悟你的剑意,就要下一剂狠药,”陈微尘翻着书页,声音温和,缓缓道,“但凡有一点凡心未净者,看到名,就要心神浮动,此时翻开,看见里面教人冷心绝情的词句,猛地泼一盆冰水,两厢对照,才能照见自己未斩绝的尘念,看清有情无情的差别。”

“可他必定是不甘心的,要往后翻,往下悟,直到最后。”

陈微尘翻至最后一页空白,提笔写下那句“有情来,无情去,相思不如不相思”,声音低了些:“最后见到这句,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更何况,”他看着叶九琊眼睛,“你还不清楚自己的道么?仙道上千年也不出你这样的天才,依我看,焱君也未必及你——可为什么还在二重天的最巅峰徘徊不进?”

“你的道,是在他当初那忘情的一剑上,悟出了无情。可终究寄在他身上,用有情的心,去修无情的道,叶九琊,你说,你到底是不相思,还是长相思?”话至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呢喃耳语:“我这些天看了你的心法,才算彻底明白你悟道的根基,既觉得他可恨,又为你心疼。”

他一字一句,落进叶九琊心中。

叶九琊望着他,那些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陈年往事,随着这人条分缕析一点点清明起来的同时,看到陈微尘总是多情的眼里此时无限哀伤与委屈。

他伸手想要抚一下这人的头发,籍此来安抚那哀伤与委屈。

陈微尘笑了一笑,转头躲过去,在那“剑阁,叶九琊”的署名后续下了自己的名字,认认真真又多添上几个字。

“庚戌年暮春,微尘与叶君合撰于南都知秋别院。

窗外皓月,案上明烛,万丈红尘,一场大梦。”

第46章 粉饰

几场雨后, 暮春也将至尽头,日子倒是风平浪静。

他们曾探望过一回庄白函,书生已经平复不少, 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经此变故, 似乎沉稳了许多。

陈微尘问他是否还要依桃花宴上的成就入朝为官,庄白函点点头, 眼里掠过一丝痛苦, 却被其它的什么掩盖下去。

他们便依然如故地修炼,偶尔也出去游玩。

游过了几处有名的胜境,又没了去处。都城在天子脚下,说书先生前朝事讲不了,今朝事说不得,各个不得施展手脚, 很是没趣。

去戏园里听了几场戏,除了些聒噪的鬼怪故事, 就只有些才子佳人的旧风月。时下人似乎不爱团圆戏,衣色极素的花旦一会儿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一会儿又是什么“原来你是假心肠一片待红妆”,十分扫人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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