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54)

作者:tangstory 阅读记录

只是挽江侯告诉他,那缕真灵应是确有其物——当日他确实曾感觉到神魂中有什么东西,在难言的剧痛中,一点一点离他而去,又在僧人以生魂入阵,拥住他的那刻失而复得。

“涌澜,痛么?”

“痛倒是不痛……”

“痛要告诉我。”

“……是真的不痛。”

昙山以神识化线,探查他神魂的举动实在是太谨慎,也太轻微了些——便如羽毛轻轻拂过,拂进人的魂魄中,那直入神魂的痒意,带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旖旎,边涌澜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就势倒在僧人怀中,笑着揶揄他:“大师,这光天化日之下,佛门清净之地,你没完没了地问我痛不痛,要是窗外路过什么人听了去,本侯看你也是百口莫辩。”

“…………”

挽江侯听不到昙山答话,靠在他怀中抬头望去,正见僧人低头看他,那一脸冷冷淡淡,清汤寡水的神色,倒真不像是装相,而是恐怕全没听懂。

“也是,你听不懂……”挽江侯斜斜看了僧人一眼,自他怀中坐起来,回过身,变靠为趴,整个人没骨头一样赖在昙山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附在僧人耳边低问,“……大师,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最荒唐不经之地是哪里?”

天下之大,荒唐的所在多了去,但若想把所有荒唐不经之事都见个遍,那就淘生在皇家吧——层层宫阙,重重朱门,禁锢了多少幽怨寂寞的魂魄?

挽江侯生在江南,长于宫中,虽说活了二十六年,枕边只有刀没有人,却也把各种该见、不该见,能见、不能见的事都见了个遍。

“先皇子嗣艰难,太子十岁移居东宫,身边有一位姓陈的老宦人,那一身外家功夫,便是现下的我,与二十年前的他单纯比拼拳脚,恐怕都要略逊两分。”

挽江侯附在僧人耳畔娓娓道起陈年旧事,声音虽低,说的话却很是正经,昙山不明所以,虽觉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太妥当,却也没有把人推开,只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他说了下去:“除了陈公公,先皇还破例点了十数戎龙卫,于东宫内外轮班值守,”挽江侯再说下去,声音更低了一分,却不是因为说起了什么皇家秘辛,“先皇管文青管得极严,他十六岁前,东宫之中连只母麻雀都飞不进去,服侍他的除了老太监,就是小太监。文青这人天天光顾着读他的圣贤文章,学他的治国之道,那群小太监逍遥日子过久了,有胆子大的,竟然就敢在内廷东宫里,趁文青不在的时候,与值守的侍卫……”

耳语低至不可闻处,说话的人又讲了些什么,便只有那一只唇畔的耳朵才能听清了——僧人听他一句句把话说了下去,面色如常,仍是冷清得宛如一尊玉雕佛像,反倒是说话之人自己,每多说一句,面上就更红一分,待终把话说完,已是一脸桃花颜色。

“大师……”话说完了,挽江侯却还不起身,将脸枕在僧人肩头,轻轻唤了一声,也不知是想要gān吗,唤了一句就不肯再出声了。

“…………”

他不说话,僧人也不说话,唯闻窗外风过竹梢的轻响——此处甚是幽静,一片竹林围了几间禅舍,专用来招待进香留宿的贵客。想来普贤寺的住持看过边涌澜的命格,便知这位小公子的身份不同一般,自打他与昙山住进此处,便除了晨夕洒扫的沙弥,再未见过别的什么人。

“大师,你明天就要闭关了……”

“短则七天,长则十日,不会太久,”昙山听得怀中这人重新开口,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接了过去,“涌澜,我出关后会与你一起回京,你这几日不要出寺……”

“我不是这个意思,”挽江侯一边高兴僧人愿与自己一起回京,一边又不乐意他不让自己把话说完,“我是想问……”

“我闭关的缘由,你也莫要猜测与你……”昙山顿了顿,还是直白说道,“与我对你的心意有什么关系……不是你想的那般。”

“昙山,”挽江侯突地笑了,却不是因为听得那句“我对你的心意”才喜笑颜开,而是觉得僧人会抢话说时十分有趣,便也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在紧张什么?”

“我是想问,你最近连日奔波,之前的伤可好全了?”挽江侯一手按住僧人的肩头,略撑起身子,一手伸过去欲解他僧袍的盘纽,也难说是为了看伤,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

“怎么?只许你看我的伤,就不许我看你的?”挽江侯见僧人按住了他的手,便是一挑眉,“还是说你也想跟我比划比划拳脚?可以,本侯让你一只手。”

说话间边涌澜已坐直身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再去解僧人的袍子,小巧腾挪间,一挡、一托,都不用第三招,便趁隙解开了一只盘纽,用的还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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