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51)

我也笑,这道理我懂,后卿一定也懂。

但有时候事实总是跟道理相悖。我心里的不安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大。我逼迫自己不去乱想,我相信后卿,我相信后卿。

我那么地想相信。

不远处的那朵花,稚嫩得像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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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形势再怎么严峻,该享受快乐的时候也不应该吝啬。战争开始的前夕,天帝的寿宴如期举办。

普天同庆。

我沾了后卿的光,获准去了第八重天沈天。

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沈天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该有多少让人销魂的美景,该有多少奇迹般的事物,可惜这里实在令我失望,纯白巍峨的巨大宫殿,炫目的日光普照一切,这里只是圣洁的不夜城。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前来贺寿的人,这里就是一座空城,城堡的中央端坐着无所不能的天帝。我无法想象,在这种死一般的沉寂里,他如何能忍受着无止境的空虚。

众神向着他朝拜,献上贺礼,高声祝贺。

虽然离得很远,但我极佳的目力让我惊讶地发现,那个十七岁模样的天帝,居然绞着手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白底绣金的衣衫被他揪得皱起了一块。

我哑然,他这是……怯场?这真的是天帝吗?这个面对这么多人会紧张的孩子,真的是权倾天下高高在上的天帝吗?就是他,使尽手段打压了后卿的族人?就是他,让夜空之玉爱得欲罢不能?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我半张着嘴巴杵在那里呆掉。这时候天帝的目光扫过来停在了我的脸上,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对我眨眨眼,笑了起来。

我看见他露出的小虎牙。

他的笑容,纯净得惹人怜惜。

送完寿礼就是排场极大的宴会,天帝就此消失。之后我一直处在大脑短路的状态,逮着什么就吃,端起什么就喝,后卿去应酬那些等级高的让我嫉妒的天神,我一个人穷极无聊瞎晃悠。

大概是不小心喝了度数有点高的酒,我觉得有点晕晕忽忽,脑子里面断断续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想起那朵小牡丹花,想起后卿的吻,想起老妈的锅铲,想起陈纪纭的桃花眼……乱七八糟。

咦?说到陈纪纭,他还真就出现了。我看着他往我这边走过来,好像还有重影。我笑起来:“小叔,我有点喝多了……”

刚说完就吃了一记爆栗:“是喝多了!什么小叔?!看清楚我是谁?”

我挥开他的胳膊:“烦死了,你跟我小叔长那么像,偶尔认错一下有什么关系。”

勾陈挑眉:“我有那么老么?”

我学他挑眉:“你比我小叔老多了。”这是实话,小叔才二十六岁,勾陈起码有一千多岁吧,还好意思说。

勾陈剜我一眼,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和后卿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原来这么明显啊,连局外人都看得出来问题,我们却还是装作没事情一样腻在一起。

假,真是太假了。

勾陈说:“是很麻烦的事情吗?”

我很不耐烦:“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他嗤笑一声,“我还等着吃你这块香肉呢。”

“你进化成变态了?”

他桃花眼一眯:“是啊,天天想着吃肉的变态。”

我做了个鄙视他的手势,推开他晃悠着离开。

“少昊,”身后的勾陈如是说,“如果红烧让你觉得难过了,就到我这里来清蒸吧。”

我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揍他一拳,却听他接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还是下次再打吧。

勾陈,你不懂么?我甘愿被红烧。可是后卿,他喜欢的好像是白水豆腐。

沈天的这座宫殿大得吓人,不知道怎么绕的居然个我逛到了一个小树林。这里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没有腐殖质,只有白灿灿的阳光。我在思考这个生态系统怎么维持下去的深刻问题。

起了一阵风,几片树叶飘啊飘地落下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想不通啊,我想不通这个生态系统是怎么循环的,就像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要找到后谷埋藏那么多年的心脏。

我抱着头死命敲,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格外响。

突然我听见一个声音:“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恼?”

我下意识地抬头。

头上的树杈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底绣金的衣裳,两条腿在我面前还晃啊晃的,再往上看,他啃着一只鸡腿,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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