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80)

多傻啊。

所以我离开大房子,去了羡天。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做回那个守陵人。

可是我没想到羡天变成了这样。

后卿,你是想用这整个一重天来给我陪葬吗?为什么,不留下一点点回忆来悼念我们丢失的幸福呢?

你让我现在,拿什么来想念你?

焦黑的土地散发着腐臭,荒原的风吹得我衣袍猎猎,彻心透骨的冷。我看见自己的头发疯了一样地往前延伸飘动,像是什么也握不住的指尖。

……

往前十步,那里曾经有一株高大的树,我在树洞里藏了很多很多的白花曼陀罗,因为后卿说白色的曼陀罗是让人上瘾的情花。

往前二十步,那里应该有一所小小的房子,里面有一张大大的床,后卿的紫袍上有着和我的床褥一样的褶皱,褶皱里流淌着快乐的时光。

往前三十步,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菜地,里面种了萝卜和青菜,还有几棵大葱,我和后卿都不喜欢吃,但是我们一起给菜地围上了篱笆。

往前四十步,那是两根晾衣架,上面晾的衣服常常被风吹得翻来覆去,我把两个人的衣服袖子打了结,看上去像是牵着手的我们。

往前五十步……

我闭上眼睛,非常非常认真地去听。我想听见这块土地的心跳。它曾经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成长,它一直那么坚强。

把手放在土地上,我向里面注入丝丝缕缕的元气,良久,我看见一棵小小的嫩芽,拼尽全力地,破土而出。

我笑了。后卿,你能听见吗?它还活着,所以,我要让它苏醒。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年轻而有力,他说:“勾芒?不、不对,你是……谁?”

“勾芒?不、不对,你是……谁?”

我很惊讶,抬头看见一个金发飞扬的少年,瞪着他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于是我也囧囧有神地回瞪他。

他定了定神,郑重地向我发问:“你是谁?”

我扫描了一遍他的脸,那是一张极眼熟的脸,只是多了几分稚嫩少了几分轻佻。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勾陈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他看起来有些生气,脸颊微微鼓起。

这孩子好像挺有意思的,于是我说:“我叫姬昭睿,是来这里观光旅游的。”

他显然不相信,怒道:“你耍我吗?这地方寸草不生有什么好观光的!”

我笑:“谁说寸草不生的,这不是就有一株嫩苗么?”说完我指着刚刚发芽的种子给他看。

他一看居然立时傻了眼,抖着手指着小苗说:“你你你,怎么做到的?!我在泑山使尽手段连个屁都没长出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啊?”

“这个嘛……”我摸摸下巴,故意顿了好久,最后犹豫着说,“其实是师门秘诀来着的,不能外传啊……”

“你!”他脸涨得通红,我就更想逗他。

“小朋友,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我瞟他一眼,“对待长辈要礼貌,不要吹胡子瞪眼的。”

他藐视我的话,赌气说道:“不要叫我小朋友,我成年了。勾陈是我的父亲,我叫蓐收。”

“我就知道!”我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勾陈那家伙早晚得栽,啊哈哈哈,终于有女人制得了他了,哎哟喂儿子都这么大了,来来来,叫叔叔叫叔叔。”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叫你叔叔!”蓐收已经炸毛了。

“哎呀侄子啊,其实我跟你父亲是旧识,想当年可是铁哥们儿……”

我开始胡吹,什么金戈铁马戎马生涯,什么太空遨游海底探险,讲完了我满脸淫/笑地凑过去问他:“哎,你娘叫什么,说出来看我认不认识?”

蓐收小朋友一脸鄙视地看着我:“我没有娘。”

“啥?”我震惊了,“勾陈终于还是走上了始乱终弃的道路?还搞未婚有子?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做不好防护措施的人啊……哎,可怜了孩子呀……”

“你胡说!父亲从来不近女色!”蓐收攥着拳,吼道。

“哈?你才胡说吧,勾陈不近女色?你当我傻的?”我绝对不相信,这比告诉我地球是三角形的更让我难以置信。

大概勾陈在儿子的心目中真的是个正直的,完美的,禁欲的(?)理想父亲形象,我的这句话让蓐收彻底暴走了。

这很正常,每个孩子的第一个偶像都是自己的父亲嘛。我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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