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57)

江湖上是不论什么忠君不贰的,见唐悦气度磊落,势力隐现,多少美女媚眼流香投怀送抱,自然多有羡妒,欣然与之往来。

然而,这种日子真值得人羡慕么?

唐悦站在窗前,端着手中的茶,有些出神。雨不知何时又在下了,一点点一滴滴,绵密不停。这样的天气里,那人仍在各处田庄核查奔波么?想是会的,那人就是这样一个执拗性子,眼里只有公事,从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见过香主。”

莺莺呖呖的声音自后响起。虽然唐悦如今已接下了旧日蜀军的残部,俨然一方之主,可跟惯了他的人还是原样相称。

唐悦也不回头,语声里有一丝不觉察的峻冷:“都安排好了么?”

“照香主的吩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绿珠垂首而答。

“那就好。余下的三天时间,你多留神盯着,别出差错。”

“是。”

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却因为关系到那个男人,香主竟然会紧张。虽然他遮掩得很好。绿珠心中微微一痛。

唐悦点了点头,向雨里望去:“谁也不许伤了他。还有,给他留些人马,他身子弱,我怕他在雨中过久了会病。”

“……香主……”

“怎么?”

“恕绿珠大胆。绿珠只是不明白,香主既这么心疼他,为何偏要挑他征调运送的粮草下手?且淮安府,真州,这几处地方的厢军老弱无用,不堪一击,岂不比从叶长风所率精锐禁军手中抢夺更容易?”

唐悦沉吟了一下,微微笑了。

“天下粮草俱是一样的,只是所运何处,却有大大的不同。叶长风此次调度的是军粮,我想北线若是粮草不足,端王必会令人出击,务求速战,而辽军骑兵剽悍,以硬对硬多半会落个两败俱伤之局……就让太宗不断调兵往边界罢,内里空虚才好方便我们动手。”

“可叶长风……就算我们不伤他,他军粮被劫,那是重罪……”

“重罪又如何?”唐悦笑容里多出几许不羁自负,“莫要说流放、下狱,就算他被判死斩,我都能有手段劫法场,将他救出来,罪不罪,有什么打紧。”

别的都是假,香主想借此契机,逼迫叶长风断了仕途一念,从此陪伴身旁才是真。绿珠暗叹了口气。香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夜夜寂寥,于无人处的怅惘若失,夹着淡淡的悔意……绿珠也都收在眼里。

原来纵英雄盖世,也耐不住情丝一缕缕地磨缠。

唐悦不知绿珠此刻所思,尽是风花雪月,见她沉默,只当她仍不解,朗然一笑:“去吧。叶长风如何,你不用担心……还是说,你也爱上了他,仍记着那场未完的缠绵?”

这便醋了……绿珠何等玲珑剔透,又是情海中浮沉过来的,怎听不出那口气中的介怀,将苦涩压在心底,轻笑道:“香主这个也字用得好……就不知另个爱他的人是谁?”

唐悦情知失言,脸上居然一热,幸而背对绿珠,无人发现,咳了一声:“我有些饿了,你下去的时候叫人送点吃的来。”

“是。”绿珠极是知机,也不再迫他,衽裣一礼,盈盈而去,心中却叹,奈何那人不是自己。

一路勘察征集,由江南入准水,又转陆路,自泗州、扬州……再一日便至真州。叶长风一行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眼看真州就在眼前,那里正有数百只漕船等候待命,将粮草搬运装满,此后便可驾轻就熟一路顺水运去。

好不容易放晴,只是这下过雨的官道却泥泞难行,车轮多有陷入,还未至晌午,无论官兵,从上到下都是一身大汗。

叶长风看了看天,估摸路程不长,应能行至,人马也确实疲累了,叫过传令官,吩咐就地休息。

传令官号令一出,众军士欢呼如雷,将粮车各各堆起,纷纷就地寻找干燥处休憩,喝水掏干粮,倒头大睡,乱糟糟什么样儿的都有。

叶长风坐在一处树下,看着眼前景象,不由对蓝珊笑叹:“同样是禁军,我料你家王爷手下,必不会如是。”

“那当然。”蓝珊立在叶长风身后,傲然而答,“我家王爷帐下,军纪最严,如何扎营休息,也各有规矩,才不至如此散漫。”

“幸好就要到了。”叶长风舒展了一下因握缰过久而酸麻的手腕,至于腰身大腿,那是连日骑马早就疼痛到僵硬了,却不便显露,微笑道,“我知你还想疆场厮杀。回京后,我便去户部了,你一身好武艺,跟着我岂不可惜,不如还回你家王爷身边去罢。”

知道叶长风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是无奈才跟着他,但他三番五次这般直接赶人,蓝珊也老大不高兴,哼了一声,伸手便将叶长风重重推靠在树上。叶长风一惊,已觉腰背上有只手缓缓揉动,伴随一股暖洋洋的热气透肤而入,所过之处极是舒适,连僵痛也轻了许多。耳边只听得蓝珊冷冷的声音:“我还是有好处的,是不是?反正我现在是你的人,你若真这样讨厌我,随便将我送给谁便是。”蓝珊原是赌气,最后一句反倒勾出了心底的委屈,紧抿着唇,不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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