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韦帅望之唯我独尊(381)

那人沉默一会儿:“如果当时,我们走了就好了。我们一家子,十几口人,一个大院,好几间瓦房,家业置下来不容易!那是,我们的家,祖祖辈辈,生长在那地方。我爹也不肯走,我把大门封上了,用木板钉上的,好几个街坊都这么干,除非他们拆房,我们不走,他们总不能一家一家拆吧?一家子吃午饭呢,就有人说着火了。我们去开门,一大团火就落在正房屋顶。”那人沉默一会儿,瑟瑟发抖,举起双手,颤声:“我就拼了命地砸门,用手往下掰钉门的板子,后来门就烫了,粘下一层皮去,然后门也着起来了。到处是火,哭喊声,浓烟,很热,越来越热,我觉得我快被烤熟了,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就,一秒钟的事,我就爬上墙,翻出墙外了。”他慢慢放下布满伤疤的双手,良久:“我跳下墙头,就听到里面,我妻儿在叫我。”他的眼睛慢慢变红,目光移开,望向远处,喉头滑动,似在咽下满腔苦涩:“我,想过回去救,墙是烫的,手搭在墙头,火就烧上来。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自己逃走……”他轻声:“也就,一眨眼的事,整个院子全是火,我听着里面的惨叫声,我就呆呆地想,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发生,我们刚刚还在吃午饭,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他慢慢瘫倒在地,抱着头,无声地颤抖,然后发出低沉的哽咽声。

冬晨呆住。

冷斐看一眼韦帅望。

帅望挥挥手,上来人把那人扶了下去。

帅望道:“有人知道事情完整经过没有?不用再说细节了。”

一个老汉举手。

帅望点点头:“着火原因,逼迁原因,大水怎么回事,大约死了多少人。”

老汉团拜一圈:“老朽方三省,在节度使府里做下人。所以,约略知道个大概。”

帅望抬头:“方家?有个叫方兴的!”

老汉道:“方家三少爷。”

帅望点点头:“你接着说吧。”

方三省道:“我家老爷不肯投降,据城死守,后来,皇上亲自来劝,下诏投降,他没有办法,只得开城。南国皇帝,对我家老爷的气节,十分赞赏,本想留我家老爷在晋阳节度,后来,有人进了句谗言,晋阳占地利之便,城坚壁固,地处遥远,多少朝代从这里起事,南定中原。晋阳城数度易主,臣无节守,民无忠义,风气强悍……”老人家半晌:“一句话,就这一句话,千年古城,化成灰烬。”老人沉默一会儿:“杀人的嘴,希望他永世在地狱受苦。那是降城半个月后的事,半个月的太平日子,大家都以为战乱过去了。太平了,所以,迁移的命令下来,大家都不肯搬走,第二天,一上午时间,只迁走了一万多人,南皇恼了,下令放火。大火从城的四角烧起,民众疯狂出逃光是在城门践踏而死的,就有数百人,也许上千人,到处是尸体,到处都是,然后就是大火,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知道是为什么,怕大火漫延,还是别的原因,我家老爷那些天,什么也不说。然后,引河水倒灌进晋阳城,大火,终于灭了。老爷一早说,皇帝决下已下,让我去告诉亲戚,必须搬走。我就一个女儿,嫁在城北江家,我劝了整夜,他们终于肯搬走,一直等到中午,我才知道,出城时,人群冲散,我女儿和外孙,不见了。我回去找,根本进不了城门,我眼看着,被踩在脚下的人,挣扎惨叫,然后慢慢变成一堆烂泥。”

老人缓缓上前:“这是,这是一个孩子的尸骨,襁褓中的婴儿,他妈妈死了。他摔在地上,我冲过去,想抱起他,眼看着,眼看着,他象个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踩来踩去。我抓起他时,他……”老人的声音渐渐无力,一声叹息,慢慢把一个罐子放在桌上:“只是骨灰。骨灰。”

老人喃喃地:“后来,整个城都着了火,我找了他们很久,所有可能的地方。所以,我想,做个好事吧,别让这婴儿曝尸于野,我就当他是我的外孙,我就当,给自己家孩子收尸了。我把他烧了,我想,应该把他埋在他妈妈身边,可惜,大水冲走了一切,什么都没留下。他这么小,我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有一天,我死了,他也算有个亲人在身边,我也有个亲人在身边。”老泪横流。

冷斐轻声:“老人家,节哀顺便。”

帅望问:“大家还要听吗?要不要进行下一项。”

方三省抬起手:“我没事,我还有话说!”

冷斐道:“老人家,请讲。”

方三省道:“我跟我家老爷说,我老了,侍候不了他了。我没!办!法!跟着他一起侍候那个杀我骨肉至亲的皇帝!我家老爷点点头,给了我点银子,我就一个人,带着这罐骨灰,想在晋阳城边住下,生于斯死于斯,葬在那里。但是南军一直在那附近巡逻,抓人,让我们搬到新城去住,我恨那个新城。所以,我就一路向北。后来,遇到摩尼教的人,说给一两银子让我讲述晋阳的事,我就来了。不是为了银子,我家老爷给的银子,还够用。我就是,想把这事,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是讲给谁听,为了什么讲。不过,我刚才听明白了。让我对这位,韦教主,表示下感谢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实际上……”老人摇摇头,惊愕地好象要笑,半张嘴,向四周看看:“真有这种东西吗?如果当时,他把毒药撒下去,我们就可能挺到北**队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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