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出书版)(26)

总之,种种矛头,无一不指向孟释青,暗示正是他在背后操纵了太后的横死,但细查下来,却又查不出是谁扩散出这些言论。

孟释青这些年独领朝纲,大权在握,弑杀皇太后的疑罪虽不至于能把他怎么样,可背在身上总不太好听。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件事的确不是他的计划,所以他判断一定有股暗中的势力在活动着,目的是用暗杀太后嫁祸的手法,在政冶上先发动攻击。

愠怒之下,孟释青下令刑部与内廷府联手,大肆追查永安宫纵火案的真凶,以图揪出那只伸出来的幕后黑手。

也许人性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用自己的心思去推测他人。这十多年来孟释青从来没有把那个软弱的深宫女人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有想到会有人付出这样奇险的代价,单单只为将这个在他看来没多大用处的女人救离宫廷。既然这个最根本的判断都错了,那么无论对此进行怎样雷霆万钧地追查,都会注定是镜花水月。

于是一切都按照应崇优所预料的方向发展着,阳洙也完美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每天极尽哀苦,在灵前痛哭,孟释青素来知道他们母子感情甚好,因此也未曾疑心。

十月初十,太后头七,群臣依礼制殿祭。

悲痛的皇帝坐在灵牌前,面色苍白。双目浮肿,仿佛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精神十分委顿。可当大臣们齐伏于地哀泣时,他还是扑倒在棺木旁,放声大哭,同时又用额头去撞棺盖,撞成一片血青。

孟释青身为主祭的国师,只好上前,徐徐劝道:“太后已登仙界,请皇上节哀顺变。”

阳洙乌发散乱,勉力忍住悲声,哑着嗓子道:“太后虽已成仙。但朕身为人子,总不能不尽半点人事。当时的惨剧,均因禁军未能及时救驾所至,难道国师就不予惩处?”

孟释青怔了怔,道:“禁军失职,当然会有所处置,请陛下放心。” 阳洙冷冷道: “这等大事,岂是失职二字就可抹过的?朕以为禁军正副统领八人,都应弃市处死,以儆效尤。”

虽说阳洙未曾亲政,但他毕竟是至尊天子之身,说的话都是旨意,何况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孟释青总不能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八个禁军统领个个都是孟氏的得力干将,杀一个抵罪倒也罢了,全都杀了如何舍得?当即驳还道:“太后遇难,天下同悲,但八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功臣,未经有司勘审,岂可轻率处置?请陛下三思。”

阳洙在朝堂之上傀儡般地坐了十几年,总未敢多发一言一语,偶有意见,也禁不住孟释青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收回了。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悲伤过度,整个人神情亢奋,举止浮燥,红着一双眼睛,竟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听了国师的话,当场就怒气冲冲地大声道:“禁军未尽护卫之责致使太后殒命,事实俱在,还勘审什么?”

孟释青见他态度如此强硬,不由皱了皱眉,向阶下使了个眼色。

立即有几名三、四品服色的官员出列。相继劝道:“当时情况混乱,也未必全都是禁军之责,还是再审审的好。”

“当夜北风猛烈,实非人力所能挽回,臣以为禁军众将已然尽力,虽应惩处,也不该过于严苛,以免让人诟病陛下不公啊。”

“臣也认为陛下不必如此急燥,有国师大人主持审查此案,定当有慰太后泉下。”

……

听了这摇头晃脑的轮番禀劝,阳洙气得发怔,下唇几乎已经要咬出血来,目光凄厉地扫过殿堂中黑鸦鸦跪了一地的朝臣们。虽然下列者很多人都面色悲惶,不忍与阳洙的目光相接,但在孟释青冷冷的视线下,还是没有一人敢当众站出来,说一声“赞同陛下的意见”。

等了良久,阳洙终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囊一般,仰头惨然大笑了两声,咳嗽着跌坐在台阶上,默默掉了一阵眼泪,方无力地道:“太后仙逝前一天还跟朕聊过天,说要到西泠山金顶宝寺去礼佛,祷祝天下苍生。谁知旦夕之间,就已经魂魄渺渺,不知飘于何处!母后……你心念着天下臣民,可你横死之后,天下臣民有谁会顾念着你啊……”说着说着,已成呜咽之声,倒地大哭。

盂释青见阳洙态度已有些软化,不想让场面变得过分难堪,忙抓住这个话头劝道:“陛下先请节哀。既然太后生前有此宏愿,待停灵之后,臣可以在金顶寺安排佛事,一来为太后超渡,二来可以为她还愿……”

此言一出,阳洙像是被提醒了般猛抬起头来,一把握住孟释青的胳膊,语调急促地道:“不错……你说的不错……母后虽然不在了,她的遗愿是一定是还的……一切都拜托国师了,朕一定要到金顶寺去为她老人家跪经……对了,国母的法事,按礼制臣子们也应出席同祭,国师既为群臣之首,那还烦请国师率领众臣与朕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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