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非离(17)

柳儿的马跌进了一个深坑,宫棣拉他起来坐在自己身后,两人一骑向着邺州方向飞奔,身后的火把越来越近,竟有羽箭从身边飞擦而过。

宫棣的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没有父皇的同意绝没有人敢放箭,他只是不明白在父皇的心中,儿子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狂奔到天亮,宫棣发现自己走偏了路。也许正因为走偏了路,追兵已不见踪影。柳儿一直紧贴着坐在他身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咱们暂时安全了。”宫棣柔声道。

柳儿点点头,面色白得像雪一样。宫棣心头一沉,一把抱住他跳下马来。

两支长长的羽箭插在柳儿的背后,鲜血都已经结了冰,然而长长大半夜的奔驰,宫棣没有听到一丝的呻吟声。

宫棣没敢拨掉羽箭,他只是拆断了体外部分的箭杆。走时没有想到这个,所以也没带伤药。柳儿微笑着道:“没关系,血已经不流了。”

宫棣的泪却流了下来,他抱着柳儿重新上马,继续向邺州前行。路上两人仍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柳儿还轻轻哼唱了一首歌谣给他听。

三天后他来到邺州城下,刚对守城的兵士说完“找凤非离”,就抱着柳儿晕了过去。

醒来时人躺在软软的床上,一双眼尾高挑的绝美凤眸注视着他。

他伸出手来:“柳儿呢?”

凤非离侧转身,柳儿安详地躺在旁边的一张软榻上,面颊上还荡着涟漪般的小酒靥。

宫棣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没有丝毫温度,冷得就像一块冰。可是他不在乎,早在两天前这只手和那具拥抱过无数次的身体就已经这么冷了,但那仍然还是柳儿的手与身体。

凤非离轻轻摸着他额角的头发,看着那个死去后仍不减灵秀的孩子,再回头看看这个正在死去的少年。

这一天,那个会哭会笑,也会爱的朱宫棣死去了。

凤非离却在这一天开始爱上他,并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疼痛地爱过。 

第六章

柳儿被葬在凤阳王宫内的一片木芙蓉花岗下,从朱宫棣现在所居住的宫舍窗前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孤零零的小小坟茔。

坟前没有立墓碑,碑立在宫棣的心里。这个侍童一生都是如此的渺小,但他得到和付出过的爱,却深切得足以使天下大多数人汗颜。

大皇子卧病近一个月才慢慢好转。每天早上,凤非离将他抱到窗下,在陪他看柳儿坟茔的同时,也想尽办法让他能够转开目光,看看蓝天,看看花草,看看掠过树梢振翅的鸟儿。

凤非离不愿意让宫棣忘记他自己还是活着的。

可是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当流亡的皇子注视着死去恋人的埋骨之所时,尚能保持平静的忧伤,唇边偶尔还会因想起往事而闪现一抹微笑,可一旦他的视线转向其它的东西,刀绞般的疼痛便会在胸中翻腾,想起和那个少年人鬼殊途,想起再也握不到他温暖的手,看不到他澄静的眼,听不到他轻柔的笑,吻不到他甜美的唇,嗅不到他的气息,捉不住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是否快乐,是否孤独,是否还记得这一世的爱,这一世的憾。

然而无论有多痛苦,眼里却再也涌不出泪水。凤非离曾经知道很多办法可以逼出朱宫棣的眼泪,可是现在一个换一个试下来,却没有一次成功地使大皇子转过头,认真地看他一眼。

日复一日,随着对他的爱越来越深,邺州的王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凤非离拿着两份卷宗走进宫棣的卧房,轻轻叫了他一声。

宫棣回过头,看见是他,浅浅地笑了笑。

他并非不理人,每次凤非离握他的手,抚摸他的面颊,他都会有反应,跟他说话,也可以得到很正常的回答。

只是那双眼睛,游移而没有焦点,无时无刻不透过眼前的事物,射向未知的虚空。

他甚至忘了面前站着的,是他从小到大,切切于心的夙世冤家,是他以前战战兢兢,用全身心戒备的大敌。

又会被骗也好,会被戏弄也好,对朱宫棣而言,都不再是值得介意的事情。

凤非离十几年来在这位大皇子心上烙下的印,已经被他凄凉的爱情抹平,所以邺州的统治者不得不使用别的办法,重新确立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

“你看看这个。”凤非离拿出一张纸,放在宫棣眼前。

那是一份密信,内容大约是:“近日宫里传言,皇上属意立栉王为太子。”

栉王是皇帝嫡亲胞弟之子,然而模样行事,却比几个正牌皇子还要像当今的圣上,早已有流言传说其实他是皇帝与弟媳有染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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