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2)

这就是她的全部工作。然后,瞳就在洞里云雾芬芳,整天不再露面。白天,花弄影自己在沙滩上练功。瞳在山岩上刻下了他的神气剑术,还为花弄影打了一把“影”刀——也就是彤刀的影子。这样,花弄影只要照着一天天练下去就行了。所谓修炼,也就是打发光阴的一种形式吧?

花弄影曾经跟瞳讨论过一个严肃的问题:她应当如何称呼他。公子?造作。少爷?俗气。主人?卑贱。

“那我总得叫你什么吧?”花弄影眨眨眼。

“早知这么麻烦,”瞳淡淡的说,“还不如不教你讲话。”

于是什么也不叫,反正在列斯海岸,只有他们两个人。花弄影在想,瞳把她从石头缝里捡出来的时候,心里一定把她当成了他那个夭折在母腹中的小孩。居然还给她起了这样一个风光旖旎的名字。这不公平,那时候瞳年纪轻轻的,不过三百岁。而小蚌在列斯海岸,已经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年。

云破月来花弄影。唉!随他罢。其实她真正的生命,不正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到如今五百年道行,连那把影刀也炼出了灵力。花弄影在海边,吆喝着影刀飞来飞去。影刀风光的情形,比彤刀当年亦不差甚么。

花弄影慢慢的抚摸着刀鞘。

月亮升起来了。很圆,圆得不让人有半点缺憾,很大,明晃晃的占去了小半个海面,随着海浪摇啊摇的,像一张做梦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瞳已经出来了,悄然立在岩石上眺望水天,让花弄影觉得,他马上要飞升似的。飞舞的红发如火焰静静燃烧。瞳,即使蛰伏了五百年,依然是天下无双的剑客。花弄影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姿态之中,已经感到那种镇定、娴雅和微微的希冀。连他身边的佩刀,也感染了这种气氛。瞳啊……

她的心情,也如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今天傍晚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不放心。瞳背过脸去之后,她望向了墙上的那把彤刀。这家伙五百年没有挪窝儿,不会飞不动了吧?她把刀轻轻的抽了出来。

老天!这是那个曾经灵光四射、所向披靡的彤刀么?连原来的色泽都看不见了,发霉似的裹了一层厚厚的铁锈,钝得连衣带都割不动。

就打算拿这个应战月主儿?瞳简直太粗心了。花弄影抽出自己的“影”,放进了彤的刀鞘。至少,影是年轻力壮的。

她拣了一个砗磲,撬开,把里面的油点燃。列斯海岸上冒起了阵阵白烟。这是海上通行的信号,预告两位高手之间的对阵,就要开始了。

月主儿是在漫天的珠光里降临列斯海岸的,血腥的气息使得百里内的海面都变成了红色。现在,她和瞳相对着,伫立在沙滩上。两个人都不动,也不讲一句话,慢慢的营造着厮杀的氛围。月主儿的兵器是一个巨大的冰月轮,镂着玲珑优雅的花纹,宛如一块半透明的寒冰,在她头顶缓缓的旋转。

她的皮肤如真珠光润,在五铢轻衣下影影绰绰。也是一个美女啊!

那张精致的脸微微转了转,花弄影赶快瞪大了眼睛看。

啊——

是幻珠。

“幻珠!幻珠!”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紧张,花弄影一跳而起,尖叫了起来,“瞳,瞳,那是幻珠呀!”

那两个人居然都不理她。花弄影这才发现,她的声音有如石沉大海,连自己也没听见。那两人巨大的内力,把空气凝住了,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冰月轮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冒出的寒气几乎把潮汐都冻住了。宁静之中,瞳屹立不动,只有一头红发在飞舞。月主儿的脸,渐渐阴沉。瞳在想什么呢?他没有认出他的幻珠?

在冰月轮就要削下一绺红发的那一霎那,瞳的刀突然从刀鞘里一鸣而起,直飞向冰月轮的中心。

迅雷不及掩耳。

冰月轮微微颤了一下,发出了一道细细的吱呀声,裂开半条口子。

“好样的,影!”花弄影欢呼。瞳就是瞳,五百年前的武林天骄,宝刀一出,惟我独尊。

月主儿轻咳了一声,纤秀的嘴角扭出一个怨毒的狞笑。这个表情,居然使瞳呆住了,没有乘胜追击。

瞳怎么了?影刀没有了他的感应,顿在天空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月主儿娇叱一声,冰月轮扭过身子,低飞过去。

就这样把瞳的头颅,生生削了下来。

“呀——”花弄影捂住了脸。

瞳的身子,依然在海风中挺立不动。那颗头颅,在地上翻滚着,扭动着,就是不肯停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有千言万语却讲不出来。月主儿一声冷笑,把他的身体推进了海水中,断颈里立刻冒出汩汩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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