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鬼话(174)

对我的问题露出一丝微微的诧异,铘看了我一眼,然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因为我感觉他在那之后意识有些游离了一时半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就这问题给我任何回答的时候,他道:“很自负,很跋扈。”

我呆了呆,因为没想过这样的形容会从这么一只高傲的灵兽嘴里说出来。

自负,跋扈。

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能以这样的态度操控麒麟于股掌之间。当然不论是什么样的,他必然是个很强势的人,强势到有足够的资本去在他面前自负和跋扈。

“每一个……都一样么?”

“我的主人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野兽为强过它的生物而伏首,麒麟应该也是这样。但人不同于麒麟,只有百年的寿命,所以才会有继承一说,而每一任继承者对于麒麟来说,都是和他眼里的那个唯一的主人是一样的吗?

这念头在我心里转着,我没有把它说出来。

“你还要守着他多久。”见我不语,铘问。

突然间被打算了思路,我有点茫然地看了看他:“谁?”

“那只老妖精。”

“狐狸?”

这么问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憎恶。

很明白的一个表情,明白得我突然感觉自己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于是转身朝屋里走,刚走了两步,突然听见声后一阵低低的咆哮。

忍不住一个哆嗦。想回头看,对面房门上门帘一掀,一道身影从里头跨了出来:“磕头了磕头了。哦呀……小白,脸色那么难看,见鬼了?”不等我回答,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我身后,两眼微微一弯:“你在对她说什么,铘。”

“你认为我会对她说什么。”

“谁知道呢。”

“你怕我会对她说什么。”

“谁知道。”甩了甩尾巴,脸上依旧是微微的笑,狐狸转身朝我勾了勾手,然后摇摇晃晃返回屋里:“会说话的工具,或许是种罪孽。”

“工具么,那不是你有资格定论的。”

“走快点小白。”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狐狸哼着歌径自蹦进了客堂。

“狐狸……”我跟在他后面叫了他一声。不明白他们针锋相对地究竟在围绕我说着些什么,迟疑着在门口站住脚步想叫住他问个明白,却只看到他欢快湮没在客堂人群里的人影:

“哦呀,好香的鸡。”

晚饭很丰盛,但一顿下来吃得味同嚼蜡。

饭桌上每个人都在极力营造一种过节的气氛,可是很艰难。每每说着什么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地会说到四姑的事情上去,然后沉默,然后若有所思地谈到了天气和那条被山塌而封锁了的路。而往往说着说着到了最后,总不约而同变成了相同的一句话:宝珠,吃啊吃啊。

似乎我成了他们缓解气氛和带开话题的唯一矛头,于是不出片刻,我面前的盘子被堆得跟座山似的。

菜是狐狸做的,来的这些天他一直充当着大厨师的角色,我没想到狐狸除了点心只外别的也能做得那么好吃,像个真正的大厨。更庆幸也许是因为喜好的关系,铘对狐狸做的东西不太感兴趣,所以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的抢吃尴尬没再发生过。

可是他俩之间除了我所知道的,是不是还存在着一些别的什么特别关系,那些我不知的,他们明了的,并且可能同我有那么点关系的东西。总觉得狐狸和铘应该认识很久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几十年前?还是几百年前?那应该是在我之前拥有锁麒麟的那个人的时代。

而那个时代究竟发生过些什么。

曾经问起过狐狸,可是他总能在几句话后成功地把我的话题引到一个连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角落。后来也就干脆放弃,反正姥姥说过,有些东西知道得少比知道得多要好得多,特别是一些别人不愿意告诉你的东西。

可是来到这村子之后,所发生的事,铘说的话,又把我那些压在脑子里的好奇勾了出来。忍不住想知道,因为总是不被知道。无知的感觉是孤独的,特别在这个被大雪封了出路的村子里,同一大群生疏的亲戚在一起面对那么多突然而来的灾难的时候。

所以在看到狐狸放下筷子伸着懒腰朝屋子外走去之后,匆匆扒了两口饭,我同叔叔婶婶他们招呼了一圈,穿上外套跟了出去。

狐狸和铘不同,他嘴很甜,爱热闹,哪里有他哪里忽略不了他的存在。但细细的话还是可以分辨得出他们两个的共同点,那就是不论是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别人的那个也好,性子随和的那个也罢,碰到事不关己,两人都是高高挂起。

来村子这么些日子,不好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他们都在我身边,看到了,听到了,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就像看着毫不相关电视上一则新闻。这大概就是妖怪的感情,即使他们长相再具欺骗性,不是自己的事就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事情发生得再可怕,再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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