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倚重楼(126)

秦拓心中震动,只见城垛上,突然绽开了几点殷红,那几点殷红越变越大,顺着城墙往下淌。慕容骁衣袖拂动,发丝也在风中猎猎而舞,慢慢地身子后倾,就像折翼的兀鹰,摔下临汾城楼。

秦拓上前几步,只见城墙之下便是护城河,早已是血水一片,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忽听头顶鹰啸逼近,漠北独有的兀鹰盘旋于临汾城上空,低低哀鸣。

裴洛策马直奔城中的北燕皇宫,只见皇宫中有浓烟飘来,火光隐隐,哭喊震天。

百夫长刘武急急奔来,大声道:“裴将军,不知怎么回事,里面突然起火了,北燕帝君妃子都还在里面!”

裴洛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台阶,又气又累:“快去救火,保住里面的人!”

刘武应了一声,匆匆调集人手去了。

凌镇予站在台阶之下,语声低沉:“只怕还是来不及了。这火是他们自己放的,他们宁死都不愿受降。北燕人的性子最烈,我们只能攻破他们的国都,却不能让他们屈服。”

眼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华美的汉白玉柱很快倾塌一地。整座皇宫,连同北燕王朝,在大火之中风流云散,雪逝冰消。

裴洛默然不语,回想起最艰难的日子,节节退败,弃守玉门,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向北燕大军臣服。

这大概是一个民族的烈性,南楚人藏在温文尔雅外表之下的烈性。

他想起夕阳之下慕天华满头白发飞扬,傅徽硬受了三箭督战大军之前,还有,许许多多战死在北关的南楚子民。

这场战火绵延千里,终于渐渐熄灭了。

隆庆廿八年九月,南楚攻下北燕国都临汾,北燕国灭。

同年九月末,北关大军班师回朝。南楚重划疆界,临汾以南皆划为南楚疆土,另设府县,派遣官员到任。

齐襄听闻北燕覆灭,举国震动,厉兵秣马,集结南关。

南楚广仁帝下诏立赵王为储,着手肃清各亲王派系。废太子在深泉宫自尽,南楚政局陷入一片动荡不安中。

烟雨倚重楼(1)

深秋十月,北关大军班师回朝的路上正碰上入秋第一场雨。此后几日,都是秋雨绵绵,总算在到南都城那日雨止天阴。

立下战功的将士当日便进宫赴洗尘宴,绛华则拎着大黄去慕府。慕天华过去后,慕府已不复从前,府中的下人少了大半,精致的庭院变得草木杂乱。人死如灯灭,却不想茶凉人散后会如此凄凉。

她找到黄伯,将大黄还给他。黄伯勾着背,似乎老迈了许多,就是看到离家许久的大黄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眼泪鼻涕一把把。

“老爷过世的消息传回来,小姐回来守孝三个月,前几天已经清了家产,慕府马上就会被封了。”黄伯将大黄托在手上,老眼浑浊。

绛华忍不住问:“非得要封府吗?”

这里算是她在凡间的第一个家,突然间家没有了,心中不禁惆怅。

黄伯摇摇头:“这是圣上赐的府邸,现在再收回去,没有办法。”他顿了顿,又道:“黄伯也准备回乡下去,绛华,以后的日子你要多保重。”

从慕府出来,只见天色暗淡,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绛华想了想,往城外的庵堂走去。细密的雨丝吹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往日热闹的街市也冷冷清清。

她走到庵堂外边,已经等不及听到敲门之后那声慢悠悠的“进来”,直接推开门进去。正好有一个粗布荆钗的妇人从庵堂里走出来,看见她微微一愣。

“我来找静檀师太。”

那妇人看着她,却说了一句:“师太她已经不在了。”

“那是去哪里了?”绛华突然觉得身上很冷。

“城北乱坟岗。”妇人脸上带着同情,“是肺病,又没有家人,只能埋到那里。”

眼前雨丝细密,迎面打在脸上,却已经感觉不到了。

绛华低了低头,木然问:“那棵桃花树呢?”她不待对方回答,穿过庵堂奔到后院。只听身后的人说:“师太走后,那棵树就枯死了,怎么浇水都没用。”

她已经看到了。小心地伸出手去,触碰到粗糙的树干,墨绿的叶子卷成焦黄一团,细细的枝桠只要轻轻一掰就会咔嚓一声折断。

她的同族,把全部都付出去了。

妇人摇摇头,走之前还嘀咕一句:“真是怪人,看模样好好的,不过一棵树……”

绛华慢慢跪倒在桃花树下,将额靠着树干。她已经感觉不到这株桃花树还有活着的气息。

耳边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小了,慢慢的,雨止。

她站起身,回首的一瞬却看到一个红色衣衫的少年,眉眼俊美得很生动,身上好像有股火一样的热情。他伸手拉过身边的年轻女子,在熏风中跑出几步,突然又回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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