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汉子们都惊悚不安,这个家伙在涿鹿城里的名声并不亚于他的主子,那面磨盘大的斧子充分说明了这时这个赌场里谁说了算。
汉子们无论受伤还是没有受伤的,都以“不关我事”的神情,迅速消失在酒肆门口。
云锦把蚩尤拉了起来,雨师和风伯龇牙咧嘴地自己爬起来。魍魉兴高采烈地拾起地下散落的铜板,“说好各得一半的。”
“贵姓啊。”魑魅在蚩尤背后擦过,漫不经心地问。
“蚩尤。”蚩尤享受着小公主为他拍灰尘的待遇,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叫魑魅。”
蚩尤愣了一下,不知道那个美丽的少女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刑天觉得今天是他运气很衰的一日,他在风采撩人的亮相后,就被赌场的老板娘抓住了。
“这个,阿夕,我不是来看你,我只是喝醉了出来看风景,恰好从你门外路过……”刑天想把手从老板娘的小手里抽回来。
“不是看我的也不要紧。”老板娘死死拉着,泪光莹莹,“你刚才那一声大吼可真威风,我一个月来都找不着你,你说好和我一起看月赏花的。”
“你不要哭可好?在我家少君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刑天说:“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少君未成年就赌钱打架,违反了神农部的家规,我要带他回去处罚先。”
“处罚什么,蚩尤少君多有你们神农部男子的威武啊!”老板娘说:“留下来陪我有肉吃。”
“可我责任在身!”刑天有点迟疑。
蚩尤说:“嗯……其实今夜月光大好,你们熟人之间难得相见我们也不好多打搅,刑天我不必你护送,我们先走了。”
刑天说:“少君你这没义气的!”
第六章 前尘
四人二妖走在涿鹿城的夜幕下。在那一时那一刻,他们都只看到前方那条长而直的道路,走得挺胸腆肚,威风凛凛。虽然若以神的高度看下去,他们只是些在迷宫无目的行进的小老鼠,这座城市错综复杂的街道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雨师,我刚才那记背摔怎么样?”
“下次你摔的时候看准一点,周围有什么水缸啊、桌子啊、石头什么的,就把他往那上面照死里摔。你倒好,把一个百八十斤的胖子摔我身上!”
“关键是个爽气!你看我那动作,你看我那身法!”
“诶……妖怪,你在干什么?”蚩尤瞪着魍魉。
“我在分钱。”魍魉被魑魅提在手里,一边脚不着地地往前荡去,一边把所有铜板儿掰成两半。
“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你把一半的铜板给我们就可以了。”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想的,”魍魉手上掰个不停,“你的一半,我的一半……再给你一半,又是我的一半,这里还有一半……”
“姑娘,你师兄识数不?”云锦摸着魍魉一头绿茸茸的头发。
“按道理说,”魑魅想了想,“几百年前他还会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起树林里新添了多少松鼠,不过后来松鼠太多了,他就再没数过了。”
“真傻,”云锦把魍魉抱了起来,“活得太久,把数数都给忘记了吧?”
“忘记了。”魍魉露出两颗精致雪白的小尖牙,以一个令魑魅羞愤欲死的天真笑容回答云锦。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蚩尤的记忆里,那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是很模糊的,他只记得回家的路很长很长,走着、走着,雨师向东,风伯向西,然后妖精们也拐上了回家的路,只有他一直向前。
又很多年以后,他已经是个狂魔了,坐在平静的流水边,仔细回想一个叫云锦的女人时,只记得六个背影,四个背影,而后两个背影的残断图画。而那个叫云锦的女人始终在他的身边,因为她拉住了他的手。
前面的路隐没在黑暗里,似乎永远都到不了尽头。蚩尤悄悄地回头,看见身后两个肩并着肩很长很长的影子,石板路上反射着冷冷的月光。他的心里忐忑,手心出汗,悄悄捏紧了云锦的手,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
他们的前方在哪里?蚩尤并不知道。
远处的屋顶上,少女坐在湿润的茅草上,晃悠着精致修长的双腿,凝视走向远处的一对影。
绿头发的孩子坐在他身边,正用他圆鼓鼓的小手把那些半个半个的铜板捏成一整块。
“你在干什么?”魑魅随口问。
“是不是很好玩?就像我们树林里那头大鹿拉的巴巴!”魍魉举起他手里那块辨不出形状的铜块炫耀。
“货币是一种流通工具,是社会进步,对人类来说是很宝贝的东西,不要做这种愚蠢的比喻。”
“很宝贝的东西?”魍魉停下手,呆呆地望着天空,又看着魑魅,“人类的世界里巴巴是很宝贝的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