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6部】(630)

但他的刀没能出鞘,桑都鲁哈音移开了盾牌,山碧空伸手按在哈勒扎的额头上。这个本应重伤垂死的老人异常平静,没有表情,直视着哈勒扎的双眼,掌心中灼热如烙铁。他双腿的伤口都有红黑色的血涌出,那两枪已经毁掉了他腿上的肌肉和脉络,但他就用那双已经废掉的腿笔直地站着,没有一点摇晃。

“天驱。”山碧空低声说。

“铁甲依然在。”哈勒扎说。

山碧空的手往下压在哈勒扎的心口,手像是烧红的剑坯那样流动着金红色的光。他似乎完全没有用力,那只手破开了哈勒扎的衣甲和肋骨,直入胸膛。阿苏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狂呼着带马前冲,数千人的大队追随着他。哈勒扎没有发出任何哀嚎,那是山碧空的手切断了他的肺管和膈肌,他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山碧空挥掌下劈,把他的心脏切为两片,之后把手抽出,鲜血在他滚烫的手上冒着气泡。

哈勒扎无力地倒在雪地里。

“你做得很好,很多年没有人能伤害我的身体了。”山碧空拔出了两柄锥枪扔在一旁,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桑都鲁哈音,带上世子的旗,我们离开这里。”

桑都鲁哈音早在等待这个命令,他把山碧空扛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拔起大旗,奔马一样回撤。阿苏勒看着他扛旗的背影,知道已经追不上了,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扔下了数千具尸体,却没能斩断一根旗杆。他扑过去抱住哈勒扎,检视他的伤口,一切都是徒劳的,山碧空的手在那一瞬间化作神裁的利刃,把哈勒扎的五脏六腑全毁了。

“哈勒扎……”阿苏勒紧紧地抱着他,脑海里是十年前那个演武场上和姬野试手的男孩的身影在跳着。

哈勒扎艰难地睁开眼睛,“大那颜,我就要死了……你要守住北都城……将军还在东陆等你。”

阿苏勒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

“我是个青阳人,可是为了天驱的信念,劝大那颜死守北都城,结果死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算不算背叛了自己的族人。我也知道大那颜心里很犹豫,要打仗对你是很为难的……所以来之前我已经下了决心,就算我死了,也要为大那颜杀出一条进军的路……总算做到了……”他的喉头颤动,全凭声带在说话,“我不是大那颜那样有本事的人……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你是了不起的天驱。”阿苏勒说。

“世子……哈勒扎这辈子能死得像个英雄,都是因为能跟世子去东陆,成了天驱。我做梦还能想起我们骑着高头大马,进南淮城的那一天,那么多人夹道欢迎我们,那么多的旗帜、兵器,那么多穿绫罗绸缎的贵族站在我们马下……真是威风啊。”哈勒扎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笑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铁甲……依然在……”

阿苏勒抱着哈勒扎,觉得他真的死了,这才轻声说,“依然在。”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觉得疲惫,强忍的辛酸在他鼻腔里涌动。他的头很痛,痛得像是要裂开,心里很空,像是面鼓,可以砰砰地敲出声音来,他不由自主地又去想那些洄游产卵的鲱鱼群,想那个被亲人断头的少年,想着飞虎帐的武士们穿行在火柱之间,烈火烧沸他们的鲜血,他们被强横的力量撕成碎片。这世界真的是一个战场,就像他爷爷钦达翰王曾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他的朋友都会死,就像哈勒扎一样,他们在这个战场般的世界里太弱小,把握不住的命,更保护不了别人。

前方飞虎帐骑兵已经和白狼团正面交锋了,战马们被封住了视觉和嗅觉,在鞭打下不顾一切地冲入狼群。但是跟狼骑兵比起来他们还是太弱小,那些驰狼跳起在空中,扑下来直接拍碎马头,狼骑兵们使用带链的铁斧和巨钺砍杀,飞虎帐骑兵占不到任何优势,这样下去他们会被白狼团整个地吃掉,更不必说为鬼弓打开道路。

后方不花剌的一千人在铁浮屠的接应下已经从左右锋中脱出,他们在高速地逼近,但是时机几乎没有了,鬼弓们已经暴露,蒙勒火儿一定会有防备,飞虎帐却不能切开白狼团。左右锋就要覆灭了,巴夯的铁浮屠陷入大队的朔北骑兵中,这支骄傲的骑兵皇帝被人海吞没,敌人的刀剑无法伤害他们,他们也无法策马冲锋,只能拔出刀来笨拙地挥砍。

北都城里,比莫干还在等消息。

阿苏勒知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能为不花剌杀开一条道路,那样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不过他不在乎了,任何代价都没有哈勒扎还有那些死去的飞虎帐武士付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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