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99)

阿澜飞快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秦青怕吓着她,便先走了。阿澜快速的将门掩好,忽然又想到,这个人今天走了,但明天还是要来的啊。

他看见了自己出去,会不会告状呢?

阿澜嘀咕着,忽然抬头看向了陈寒,她问陈寒:“妈妈,他会不会告诉夫人来罚我呀。”

陈寒愣了一瞬,但瞧着女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便想着在别人的地盘最好跟着别人的剧本走,也就犹豫着说了句:“不会吧,他看……”

阿澜忽得低下头,接着道:“我也觉得,他看起来像好人。”

陈寒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这女孩子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她虽然入了秦微澜的世界,但除非想要秦微澜现在就暴起伤人,她可以做的事很有限。无论对方装作发现她也好,装作没发现也好,在对方满意之前,她最好跟着对方的意思走。

梦里的日夜转换很快,因为本来就不是真的。秦微澜在说完那句话,陈寒眼前黑白一转,便又是一天。第二天孙妈回来了,她给秦微澜做了简单的粥和咸菜,催促着她吃饭。秦微澜的球就放在她坐着的凳子下,她双手捧着对她而言大了些的瓷碗,慢悠悠的吃饭。孙妈看见她吃饭的样子,习惯性骂了一声,秦微澜也习惯了,所以也只当自己听不见。

秦青的敲门声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他敲得极为有礼貌,一连三下,温柔又小心,生怕吓到院子里住着的人。

孙妈听见了敲门声,愣了一下,别说孙妈,连阿澜都怔住了。

孙妈虎下了脸,对阿澜警告道:“我昨天不在,你是不是有偷溜出去,这时候会有谁来敲你这丫头的院门。”

阿澜想到了昨天遇见的年轻人,但她不敢说,所以只是闷头吃饭。

孙妈觉得秦微澜从来秦家开始就是个面团子,估计也没那么大的胆,将门外敲门的人当做了玩闹到这里来的家仆家的小鬼,骂了几句才去开门。

她插着腰,用钥匙解了锁,猛地一推门就想开骂,却不想门外的客人被她这么一推险些跌倒。青年急急忙忙稳住了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撒出来后,才不咸不淡地扫了屋内的老妇一眼。

孙妈一见秦青,顿时吓坏了。

陈寒走到了孙妈的背后,打量起年轻的、尚未被逐出家门、真正的秦微青。

他与这间宅子里仍然穿着长袍马褂的大部分人不一样。他穿着立领的中山服,口袋里系着怀表,连头发都是剪过的西洋短发。这样的打扮在孙妈眼里,可以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或许昨天阿澜被吓到,也是被他的这副不同旁人的样子吓到。

仔细看的话,秦微青与秦微澜的相貌有一二分相似,诸如他们的眼角都微微上扬,嘴唇都也是未启含笑的模样。

孙妈认出了秦青,哆嗦着嘴唇,好半晌才说道:“这不是五少爷吗,您,您不是才从S市回来,怎么来这里?”

秦青端着食盒,对孙妈道:“我来看看我妹妹。”

孙妈第一反应是:“阿澜怎么能劳驾您来看,夫人说过——”

秦青打断了这位老仆的话:“我来看我妹妹,能劳烦您让一让吗?”

孙妈下意识为秦青让开了路,秦青道了谢,提着食盒走了进去。阿澜已经喝完了粥,此刻正坐在凳子上,转身面对着院中逐步走来的秦青,面上有些好奇还有些不知所措。

秦青温柔的笑开,他对阿澜道:“阿澜,我给你带了甜糕。”

他说话的口音里也带上了三分吴腔:“你喜不喜欢甜糕的?”

阿澜张大了嘴,她的眼睛留在了漆盒上:“喜欢的。”

这件事映在陈寒的眼里,便算是秦微澜和秦微青的初遇了。

秦微澜的这段世界影像非常稳定,陈寒甚至走出了院子,能听见这整座大宅里仆人见的闲话。也不知道秦微澜编了这个编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生前孤独一人时观察了多久。

这七十多年前的世界,陈寒迈步其中,只觉假可乱真。

她从仆人的闲言碎语里知道了秦微青是秦家这代最出众的子弟之一,十五岁便去了日本留学,和几位开国的领袖甚至能算是同学。从日本的学校毕业后,又去了N市学习,再又旅居了S市一年。直到家中母亲书信,催他回家议亲,他才从S市回家。

陈寒估计他同秦微澜说话时的那些吴腔话,就是他用临近吴市的S市口音在模仿着秦微澜的口音说话。

整个秦家,连仆人都轻视秦微澜。只因她是个戏子出的,说话口音又与旁人不大同。所以不仅仅是没有人关心她,她几乎是被漠视。

秦微青留学多年,诗书礼义他读,民主自由人权他也读。他以平等的视角看家中的仆从,所以更不能以漠视的视角去见他这位血缘上的妹妹。若是真的有错,那也是他父亲的错,和这个被秦家为了顾及面子,强行从母亲身边夺走的小女孩没有半点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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